谢弃尘失血过多,眼前已经昏花,却见郝澹赶来,强撑的心一下瘫软下来;这时见他满面懊恼之色,露出一个苍白的笑,说道:“你怎的赶来了?不是让你留在府中养伤么?你何时竟敢违抗王爷的命令了?”说着便双手搂住了郝澹的脖子,身体靠近他的怀里,头靠在他肩膀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郝澹心疼不已,伸手摸了摸谢弃尘的脸,又捏了捏他的眼皮,声音低沉说道:“伤口可是很疼?你不要睡,我帮你止血。”
谢弃尘累极了,勉强睁着眼睛,轻声吐气说道:“真的很疼,这样我都受不了,当初你断臂之痛该更甚与此吧?”
郝澹摇了摇头,说道:“我为你止血。”单手撕裂衣物,要为谢弃尘包扎伤口,却因单手动作不便,无法绑紧,还是贺兰长荀过来帮了忙。
谢弃尘半闭着眼睛,推了推郝澹的胸口,虚弱的说道:“我无大碍,只是失了血,气血过虚,休息片刻便好,王爷在下面与人纠缠许久,你快些去帮王爷。”
贺兰长荀道:“郝大人留在此处照料谢大人,我们下去帮王爷。”言罢,与其他侍卫提剑飞身奔了下去。
林映牧被撂在一边,也没管他,他看那个单臂男人有多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环顾四处,到处是尸体和断掉的头,他被吓得退了好几步,脚下的泥土被血染成暗红色,有树叶拍到脸,叶子上溅落的血擦到他脸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令他头晕目眩。
正是此时,阎铮从丛林深处赶来,郝澹侧耳一动,放下谢弃尘瞬间移到林映牧跟前,掐住他的脖子挟持在身前,护在谢弃尘身边,冷脸看着远处的阎铮。
阎铮看了看在郝澹怀中不停扭动的小家伙,动了动唇:“放开他。”
郝澹道:“让你的人撤退,我家王爷安然无恙,他也会没事。”
林映牧不知道他口中的王爷是谁,现在他站在一个看起来不是很安全的石头上,抬眼便看见山下面的平地上正在打斗的人群,不禁眼睛一瞪:“韩老头怎的在跟大冰脸打架?”
阎铮没搭理他的问话,自然也无他人理会,林映牧气呼呼的鼓了鼓腮,看穆修汝动作不甚灵活,频频被伤,心下着急,吼道:“大冰脸受伤了,你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人,以多欺少实在是小人之举,赵鸿怎的也在?阎铮,你太过分了!你快些让他们住手啊!他是祁旦缌哥哥的好友,你不能伤了他……”
郝澹嫌弃他太过聒噪,一记手刀砍在脖颈,林映牧昏睡了过去,阎铮见此眉目一紧,显现出几分阴鸷之气,沉了沉目光,说道:“好。”站在阎铮身后之人吹响一口笛,悦耳的笛声响彻山谷,荡漾在山林之中。正与穆修汝纠缠的黑衣人闻笛声,身形一顿,片刻便退了回去,齐齐出现在阎铮身后。
山下只留下李冠霖和其人马与穆修汝、贺兰长荀在对峙,双方都染了血气,这般突然的境况让他们都停了下来,望向山腰上方。
阎铮道:“现在,你可以把他还给我了。”
郝澹道:“待我们安全之时自会放了他。”
闻言,阎铮皱了剑眉,却未言语。
郝澹让谢弃尘爬到自己背上,他一手抓着昏迷的林映牧,提了内力,纵身飞下山,向着穆修汝而去,才下至一半,郝澹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强大的压迫感袭来,即刻侧身将谢弃尘和林映牧都扔了出去。
李冠霖见此,冲过去要将他们二人接来,却被贺兰长荀抢先一步。林映牧与谢弃尘被带到穆修汝身边,郝澹则不敌阎铮,落入阎铮手中。
贺兰长荀见到阎铮,竟爽朗的笑了几声,道:“真是没想到,竟能在此处见到阎大将军,阎将军既然来到本国,也该知会我等,好让我等一尽地主之宜啊,如今倒是怠慢了;只是,不知眼下这般境况,阎将军意欲何为呢?”
阎铮见了贺兰长荀倒是正了脸色,言道:“贺兰将军,此次之事是为了还东郡王的恩情,我本便是协助,不知竟是冒犯了庆嘉王,也是我的过失,好在眼下并未伤到王爷,望王爷海涵,来日,我定当向王爷请罪。”
穆修汝气血不稳,脸色苍白,目光沉沉,看了阎铮几眼便俯身去察看谢弃尘的伤势,贺兰长荀见此,只好对阎铮言道:“既然如此,但请阎将军牢记今日所讲的话。”
“一定。”
没了阎铮和青玛王,李冠霖想来也威胁不了他们,贺兰长荀如此想,便意欲放了小和尚,眼神示意手下一名侍卫将小和尚带过去,而却,只在这一刹那,侍卫之中有人突然拔剑刺向了小和尚的胸膛。
小和尚林映牧痛呼了一声醒了过来,大大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与痛苦,口中吐了几口血,眼睛一闭,晕死过去。
阎铮怒目圆瞪,眼底迅速充满爆裂的血丝,周身笼罩寒气,怒吼一声,一掌拍在郝澹身上,郝澹无力的被拍了出去,撞到树干跌落下来。阎铮这一发力,将他身后的人都震退了好几步,脚下一跺脚,飞身而下,将昏死过去的林映牧抢过来抱在怀里。
贺兰长荀等人还不知这事如何发生的,便见阎铮血目圆瞪,十分吓人的模样。
正在此时,在遍地横尸的山地一处,临着的石壁上泛出淡色晕光,光越发耀眼将整个石壁笼罩住,氤氲的烟雾一般的光散去一些,依稀看到里面有一个人,白衣玉面,温润儒雅。
穆修汝瞳孔一缩,站了起来,便冲了过去。
而此时的他,暗黑无光的眼,墨黑长发,俊逸的脸上染了血的红,一袭白衣,立于血腥的杀场,满脸的冷酷嗜血,瞬间刺痛了祁旦缌的眼。
☆、破碎
祁旦缌只身立于崖口孤石之上,与飞流直下的瀑布遥遥对峙,耳边是流水激荡哗哗作响的声乐,银色瀑布飞花溅落如珠,此刻便是天然的幕布,幕布里那人那事便好似幻象一般呈现在眼前。
祁旦缌从未见过这样的他,暗黑无光的眼,散披与背的长发,清朗俊逸的面庞染了鲜血的猩红,嘴角紧抿,略略带着莫测讽刺的弧度,一袭白衣染着杀戮的气息,立于残酷血腥的杀场,满面的阴骘嗜血,瞬间便刺痛了他的眼。
祁旦缌初见到他,原先的埋怨已淡了大半,留下的便只是浓浓的思念,然却未料,事实仍旧寒人心。林映牧胸口被刺了一剑,必定已是凶多吉少,而刺杀林映牧的人竟是穆修汝属下。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穆修汝跑向祁旦缌,他已顾不得思索祁旦缌为何会这般诡异的出现,只是心心切切的念着他、想着他,此刻历经生死之险,他更是想把他捆绑在身边,片刻不相离。然而,他抓不住他,他在他面前神情复杂的淡淡微笑,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脸色苍白,身子单薄更甚从前,想他这一路定是吃了不少苦,穆修汝心中酸软一片。
“祁旦缌……”穆修汝嗓音暗哑,双手触摸着嶙峋石壁,想要抓住那一抹似有若无的影子。
祁旦缌也伸出了手,顿了顿,复又放了下去。他看着穆修汝嘴唇在动,却是听不到他在说甚么,不过他看得出来,他在叫他的名字。
祁旦缌静静的看着穆修汝,他突然想,他为何要离开他?只是因了第巴桑杰?因了他要将自己交付于藏都,交付于巴布白宫?他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就这般简单的将他推出去?仔细想来,还是他自己在恐惧,恐惧这违背常伦的感情,恐惧穆修汝深沉而浓烈的爱。今日见他这般狼狈的陷入凶险境地,他竟是这般不知所措,他从未想过穆修汝会死,未想过他这样一个废太子处境是何等的艰难,他从未真正将他放在心上,这样想来,他竟也是一个凉薄之人。
只是,如若他们之间隔着林映牧的性命,那他们之间,怕又是人间的一段“有缘无分”。
这忽而出现的异象,着实令在场的人怔忪,谢弃尘心系郝澹安危,阎铮抱着晕死的林映牧,皆是无暇顾及其他,倒是贺兰长荀在下一刻回神。
贺兰长荀见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因了这异象而缓和下来,正想趁此刻李冠霖不备突袭,眼尾却扫到更为惊异的一幕。
就在这异象幻影之中,在那玉面男子身后不远处,倏尔闯进来一头通体雪白的狼,这是难得一见的山中灵兽——海蓝兽。海蓝兽迎面冲来,面相越发清晰,整个幻影便摇晃起来,好似他们面前果真有一只向他们奔跑而来的海蓝兽。
贺兰长荀眯了眯眼睛,眼见着那海蓝兽仰天长啸了一声,身体便开始缓慢的伸展,覆在身体上的毛由白变蓝,又由蓝变白,然后慢慢消失,尖利的牙齿回缩,头上覆着的毛发慢慢变黑变长,将脸部整个儿覆盖住,利爪变化成手指,一个人形便呈现在眼前……
海蓝兽变成人,这是贺兰长荀第一次亲眼所见,心中实在震撼,且不说这海蓝兽难得一见,就是这匪夷所思的变幻,也令人心头一震,没料到这山间的灵怪如此神奇。山上山下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低呼出声。
贺兰长荀心生感叹,一口深长的气还未吐出,下一刻,便生生噎在喉间,狠狠地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