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井跌跌撞撞想要跟上去,走到一半却又倒了回来,跪在花子夭面前想要求情,“阁主,大人他喝醉了,他想先生得紧,他想他呀!”
见花子夭冷冷盯着他不发一语,小井转过头朝敕若道:“小师父,您一定知道的,您怀大慈悲,您说说话吧!”
敕若一愣,转头道:“大一施主他……”
花子夭扬手,“故人阁自有规矩。”
敕若看向小井,花子夭道:“你先下去,哭哭啼啼平白惹得人心烦。”
小井不敢多说,看了敕若一眼,急忙退了下去。
敕若垂眸,“由此看来,故人阁行事严厉。”
花子夭径自走进屋中,“严厉自有严厉的道理,规矩列出来就是让人遵守的,否则家不成家,国不成国。”
敕若顿了顿,“也颇无情理可言。”
花子夭一怔,回过头,“那小井胆小之极,本尊只是让人将大一带下去好好休息罢了,他便以为什么?”
敕若道:“积威之深。”
花子夭嘴角微勾,“有什么不好吗?”
敕若想了想,“无良言无真意。”
花子夭眉毛微挑,“你一和尚如何懂得这权术摆弄。”
敕若不答。
“不过终归是小儿之语,”花子夭拍拍他,“积威之程度尚有大门道所在,你且好好体悟罢!”
敕若本想说自己一出家人何来体悟权术争弄之说,但想了想,他终是没有开口。
突然传来一阵烟花爆竹声,花子夭带着敕若走到屋外的短廊前。
绚烂的烟火将天染亮了般,映在人的面容上投下彩色不断变换的光。
这是敕若第一次见到烟花。
在声声间隙里,他听见花子夭的声音远而不真切,“本尊欲与你同出故人阁,如何?”
直到烟火逐渐停止,他才回过神儿来。
看向花子夭,轻声道:“我很高兴。”
花子夭看了他良久,直到第二轮烟火再次升空,这一次的烟花比上一次的还要大还要绚丽。
敕若眸中明明灭灭,映着点点烟火,花子夭凑上去,轻轻地吻住了那朵桃花里的光。
敕若心尖一颤,突然感受到一阵缓慢而悠长的韵动。
花子夭被推开时,其实是很不满的。
但看见敕若面容失色,却又愣住,指尖轻轻触到那眉间一点,指下温热,花子夭只觉心中大动,耳畔犹如佛寺洪钟鸣响,声声震耳,传入心中,好如西天梵音响唱,震慑人心。
佛心?
敕若往后缩了缩,眸中还带着水意,神情已是不同以往的痛苦,他闭了闭眼,“施主!”
不待花子夭回答,敕若转身朝屋里走,身形不稳,花子夭上前扶住他,敕若回过头,额上已是大汗淋漓。
花子夭一愣,“佛心?”
敕若痛苦难耐,全身好似被烈火炙烤着,又觉额间阵痛不已。
花子夭眼神一凛,将敕若横抱起回到里屋,床上大一带来的酒气还未完全消散,花子夭顾不上心中的不快,找了一面镜子递到敕若面前。
“佛心!”
敕若艰难地睁开眼,恍惚看见镜中的自己因疼痛而眉头紧锁,而眉间那赤红的一点隐隐浮动了出来。
敕若眸中瞬时清明,看向花子夭,“施主,施主若想此刻得到佛心……”
“本尊决不会趁人之危,”花子夭打断他的话,“更何况,佛心一出,你是否会受天谴?”
敕若有些虚弱地笑道:“施主竟会在乎这些?”
“本尊不在乎,”花子夭道,“那只是因为天谴施在本尊身上,无可厚非。”
“你一和尚,无端端受了天谴,岂不冤枉?”花子夭伸手盖住他的眼,“你放心,本尊要用时绝不手软。”
敕若被花子夭带着凉意的手盖住了眼,一片黑暗,那微凉的温度却让他莫名安心。
“你好好休息罢!”花子夭站起身,“明日再谈。”
敕若睁开眼,看着在晕黄光里艳红的身影,红被光晕染成了不明显的橙色,看上去像火焰一般温暖。
他点点头,“施主说要和小僧一同离开。”
花子夭温声道:“明日再说罢!”
花子夭转身离去,走至屋外竹林,才觉心中震动稍缓,佛心之威自是不容小觑。
冬日无风,前厅欢闹仍在继续,守岁要一直持续夜深天明。
屋内,敕若抬手轻触眉间一点,佛心仍在震动,脑中阵阵梵音不断回响,好似鞭笞于身,他有些神思恍恍,竟是动弹不得。
……
良久,房中屋内一声叹息。
“花子夭”
作者有话要说: 大改!这字数啊我都心痛!但好歹掰扯回来了。。
☆、第二十章
敕若匆匆赶到书房时,花子夭似乎正在作画。
“施主未免狠心!”敕若急问道。
花子夭手中笔一顿,纸上已落了一团浓墨,“该有的处罚。”
敕若心惊,“罪不至死,施主你何以如此狠心?”
花子夭放下手中的笔,将已经毁坏的上好宣纸置于一侧,重又拿起一张,“与你无关,这只是故人阁该有的行事之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撑起这么个故人阁?”
“那小井施主该如何?”
花子夭已然失了作画的兴致,抬眼看向敕若,“与他无关,但任由主人饮酒误事,轻罚自不可免。”
“施主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花子夭轻轻一笑,“和尚,慈悲有度方能度人。”
敕若不说话,定定看着花子夭。
“罢了,”花子夭突然有些泄气,坦言道,“本尊只是将他逐出故人阁,不日自有新人取而代之,他性命自是无忧,你不必多虑。”
“那小井施主呢?”
“随他。”
话音刚落,小井便冲进来,“阁主,小井誓死追随大人!”
他等的便是这么一刻。
敕若才是那方讶异之人,他匆匆赶来,并未想到小井会在屋外,听闻此言,他又不免有些担心,“小井施主?”
哪知小井回过头,对着敕若一笑,“小师父,小井想您总能救大人一命,既然阁主已是宽宏大量,小井也要谢小师父相救之恩。”
敕若一愣。
花子夭道:“是本尊饶过你们,谢他作甚。”
小井磕头:“谢阁主大恩!”
“小师父,”小井转过头,对敕若道,“求您再去见见大人,他有话对小师父说。”
花子夭面上一冷,还未来得及说话,敕若已然点头,抬步走了出去。
“……”
小井小心打量了一番花子夭的脸色,也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待走出门,敕若问道:“大一此刻何处?”
小井正欲回答,就听身后声音冷声道:“当然是阁外,此时被逐,这故人阁便是片刻也留不得,更回不来。”
转过头,不知何时花子夭已经暗搓搓地跟了上来,看见敕若看他,“哼”了一声。
几人行至一处,大七突然出现,伸手捂住小井的眼。
敕若一惊,转头看向花子夭,却只觉眼前红纱轻拂,微凉的手已然覆住自己的双眼。
“故人阁的进出,鲜为人知,”花子夭声音无端端温柔了几许,“你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感受怀中人逐渐的放松,花子夭笑道:“觉得本尊很安全?”
敕若如实点头。
花子夭喜欢极了他的诚实。
敕若只觉脚下一轻,恍惚间,花子夭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可真是不妙!”
“为何?”敕若想问,却觉冷风直往嘴中灌,只好闭上了嘴。
“好了。”
不多时,花子夭的手移开,敕若睁开眼,环顾四周,竟是野桃树下。
大一立于树下,小井紧紧抱着他,见敕若看到他,大一走过来,恭敬行了一礼,“敕若师父。”
良久,大一拱手,“多谢!”
敕若合十,“施主不必言谢,大一情之所至,实是情深难得。”
“敕若师父,今后有缘再见,”大一微昂起头,“另外,我与故人阁已无关系,大一之名亦是无关于我,再相见时,师父务必要叫我真名。”
敕若看向他。
玄衣男子傲然一笑:“叶执。”
……
叶执携着小井离去。
小井回头,向还立于原地的敕若挥手,“再见,小师父!”
敕若合十,呼了声佛号。
待二人身影全然消失,敕若转身看向身后的花子夭。
花子夭得意一笑,“看着本尊作甚?”
敕若只好转眼,又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大七。
“这不是出来了?”花子夭立马扳过他身子,“现下不得再回去了,你要走哪儿?”
敕若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小僧想先回瑞城,看看阿赖。”
“玉簪一事,多有拜托,”敕若合十道,“在此谢过了。”
花子夭不在意地摆摆手。
敕若转身离开。
数月过去,时至末冬又初春,卞山之景残山枯叶,苍天茫茫不见晴,敕若行于沾露带水而湿软的林间小路上,一如来时。
“回瑞城去找阿赖,向他报个平安。”这是敕若的第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