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伤了狐狸的舌头,他捂住嘴,我一拳打偏他的脑袋。胡不归起身俯视我,神情淡漠,仿佛他刚才所作所为不过平常,狐狸抱怀道:“他对你做过这些事,哦?”
我冷冷地看着他,胡不归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这其实很难见到,狐狸很快扭头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在一个地方住了三百年,时年。”
他冷静了,而我全身还在不停地抖,我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颤抖着,我用一手按住另一只手腕。我在被窝里蜷缩起来,被握住的手攥紧身下的床单,颤抖着吼道:“滚!”胡不归好像要见证我的愤怒与无措,他淡淡的视线扫过我,接着说:“在我心里。”
“只希望你不是他。”胡不归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转身离开了。
·
等到第三天,张措还是回来了。那时我正在厨房里,我饿了三天,想给自己烧杯水喝。但我不太会烧柴火,结果火还没燃起来就塞了一堆枯柴进去,火熄了,扑了一脸灰。我抹掉眼睛上的灰尘,取了打火机想重新点燃。
在我颤抖着点松树枝时,我听见了张措的声音。隔了三天我再次从他嘴里听见我的名字:“时蒙!”我手一抖,火苗啪哧烧过拇指,猛一下的高温逼得我扔掉了打火机。我捂住手指,低着头思索要不再试一次。
张措不知何时来到身后,靠近了我才看出他一身的疲惫,和脸上掩饰不住的困意。他将我抱起来,我从他眼睛里看出了心疼。但我却体会不到像往常那般的温暖,我只是觉得冰冷,遍体生寒。
但张措真的回来了。
我抱住他脖子,脑袋埋进他颈窝,张措轻拍我的后背,嗓音疲惫:“时蒙,时蒙......”我揪住了他的衣领,颤抖着说:“我好饿,张措,头也好疼。”
我还想问他是不是不要我了,但这么问他会觉得烦吧,本来我住在他家,就给他添了不少麻烦,他还要负担我的衣食。
“我马上给你做饭,对不起,时蒙,对不起。”
为何道歉,你为何道歉,不要道歉,不用道歉,与你无关。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本以为我们相依为命,原来你有家人,而我却没有意识到。你随时可以不要我,但我却没有第二个可称之为家的地方。
张措抱着我熬了些粥喂我喝下。我坐在他怀里,张措把勺子放进我手中,然后握住我的手拳住它,张措松开手,我拿着勺的手哆嗦着,还没伸进粥中,掉在桌上,发出啪嗒的脆响。
张措哽咽起来:“我喂你,时蒙乖。”我乖乖地由他喂完,临末时他扯了纸擦干净我的嘴。张措检查了我额头上的伤,抹了酒精,扯出白布包扎好。
然后他抱着我晒太阳。我昏昏欲睡,张措低声道:“时蒙,别睡,和我说话。”我逼迫自己清醒点,张措圈住我的双手,我只好没话找话说:“那天,我去找你——”
不行,我不能提起这件事,我咬了咬舌头,察觉到话里的埋怨意却无法阻止,“你没看见我,我头疼,想见你,你和你家人一起走了。”我喘了口气,骤然闭嘴抬眼看他。张措抹了抹脸。
阳光正好,是个好天气,山里没有那么热,倏尔吹来微风,浑身都沐浴在一片清爽中。
张措轻声问:“现在还疼吗?”我答:“不疼。”张措说:“疼就疼,别说谎,别瞒着我。”我坐起身望向他:“我没瞒你。”
“疼吗?”张措将我按回他胸口,我能感觉到他低头亲吻我的额头,那么轻巧的一个吻,一触及分,恍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不经意间拂过。我张了张嘴,最后说:“疼。”
“我爸发病了,”张措突然转换话题,他将我搂紧了,“张顺打伤你那天,他突然倒在田埂边上,我从县里回来就直接去看他,照顾了一晚上,第二天情况恶化,我们赶早把他送去县里的医院。”
“我抽不开身,曹秀清靠不住,张顺只会添乱,三婶自己也有事。我留在那儿照料我爸,今天张顺才告诉我他打伤了你。”张措在我耳边说:“我揍了他一顿赶回来,还好你没事。”
“还好你没事,时蒙。”他自欺欺人地重复道,我推开他说:“我的头发。”张措一愣,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解释说那是你家的遗传病,你介意吗?”
“遗传病是什么?”我扭头问他,张措抱着我颠了颠,答:“家族里遗传的一种病。”我了然:“哦,但我家遗传黑色的。”张措脸上挂着苦涩的笑意,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所以你是特别的。”
我抱住张措的脖子,他蹭了蹭我的脸颊,我摸摸他的下巴:“刮胡子。”张措扑哧一笑,一径应下来:“好,听你的,听我们时蒙的。”
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
直到张措突然说:“笑一笑,时蒙,笑笑呗。”他握住我的肩膀使我不得不直视他,张措轻捏我的侧颊:“笑笑,时蒙,像这样,”他扯开两边的唇角,“笑笑好不?”我的两只手又不自然地颤抖起来,连带浑身战栗般的轻颤。
我学他的样子扯开唇角,我不知道我的笑有多难看,以至于张措看后直接将我的脑袋按在他肩头,哽咽起来:“别笑了。不想笑就别笑了,时蒙。”我趴在他肩头,点点头。
“我睡会儿,张措,我想睡觉。”我困倦地说,张措抱着我进了里屋,取了毯子盖在我身上,又抱着我坐回院子里,任由轻风拂过侧颊。张措将我严严实实包裹进他怀里,低声说:“我抱着你,睡吧,时蒙。”
这次狐狸没有带药来,张措去医院看他爸时顺便带了绷带和外敷的药回来。
我的伤出乎意料好的挺快,也没留下什么疤痕,好得十分彻底。
张父大概也得了张措细心照料的福,六月末,医生说可以把老人带回家了。但这次发病大约也伤了底子,据说张父整日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张措经常回他爸家,经过上次事件,他不再把我留在家里,而是走到哪儿都将我带上。
所以我也许多次见过张父,他情况不算好,过年那时能见着疲态,而现在更多的是衰败。人老如灯残。张措为他爸忙上忙下时,我不敢多打扰他,唯恐给他带去更多麻烦,我就搬了板凳坐在院子里捧着张措的书翻阅。
七月初,张父能下地走动,三婶决定把一拖再拖的婚事索性办了,好为两家人添添喜气。张措既要照顾他爸,又要操心张顺结婚的事,还要顾及我和家里的活。我却帮不了他的忙,有次我们一起睡觉时,我向张措提起过。
我说想学做饭,帮他分担些家务,但张措一口回绝了。他白天累了一天,晚上他爸又发了次病,他赶着将他照料完才回来,也没洗漱就上了床。我摸了摸张措的脸,他咬了下我的手指,我慌忙缩回来。
张措说:“别,时蒙,你不适合做这些,让我做吧。”我不知道他的不适合是什么意思,是说我笨手笨脚的学不会吗,我还想再问或者说反驳他,但张措已经睡熟了。
我往他怀里钻了钻,不可避免地闻见了苦涩的药味,然后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的张措,你这么累,我却无能为力。我没办法让你的爸爸快点好起来,我也不能替你应承来参加张顺婚礼的人,我不会做饭烧水洗衣服,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好想知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唯一的家人,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婚礼
张顺和方小玉的婚礼定在七月中旬,北溪山大大小小该请的亲戚都一一告知了,司仪价钱也谈好,酒席上的菜肴也都定下。1999年的夏天,天气燥热的可怕,他们结婚的头一天,县上办婚礼的人来三婶家门口的院子搭起不高的台子。
台上竖起幕布,装饰了气球和塑料做的劣质的鲜花,台子还铺了层红毯在上面。看起来也是喜气洋洋。和三婶交好的七大姑八大姨自发来帮她做酒席的菜。张措请了车队,吹着唢呐把方小玉从方家沟接到北溪山上。
女方家还没小孩,就把我弄上去凑了个数。当时方小玉坐在租来的破旧的面包车里,走一步颠一下,屁股上上下下个不停,磕着疼。方小玉和我一起坐在后座,我看得出来她很紧张。
她攥紧了我的手,却没有扭头来和我说话,她只是低着头。头顶坠了塑料做的假话,洁白如洗的婚纱衬得她愈美不可言,方小玉侧对着我,紧抿下唇始终没言语。
颠簸了一路,车队终于顺着今夏初成的水泥路将新娘子送到三婶家。将下车时,方小玉突然开口了,她没有看我,但我知道她在对我说话,方小玉说:“嫁人后要生孩子,我儿子要像你这么可爱就好了。”
我反问:“那女儿呢?”方小雨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丝异色,半晌摇了摇头:“生儿好。”
我没再多问,等面包车停在三婶院门口,外面的唢呐吹得震天响,穿透了车玻璃灌进耳朵中。我以为听错了,方小玉的声音那么小,很快被喧嚣声淹没,她最后说:“我也想要个女儿。”
三婶的侄女赶紧来接她,我跟在方小玉身后,左右环视寻找张措的身影。他站在人群后,朝我比了个大拇指,我放下心,跟着方小玉进了堂屋边的侧屋。北溪村兴中午办婚礼,司仪站在早先搭建好的红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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