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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王太美 (静候晨曦)


  “你没有与他相认吗?”
  “他被一个富裕人家收养,有父有母,还有几个兄弟,我一个卑贱的丫头,如何能与他相认?当日我送他出来,便是为了他能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这愿望既然已经实现,我又何必去打扰他。所以他一直只当我是个家道中落的穷亲戚,当我是个普通的儿时玩伴,并不知我的真实身份。”华容手指按压到他的后脑勺,轻柔地在那里搓弄。
  宁楚仪忽觉有些不适,然而她的手指很快滑到他处,他便忍了下去没有发作。
  “你弟弟若是知道有这样一个处处替他着想的姐姐,定会希望你能与他相认的。亲情岂能以贵贱相论。”
  华容咯咯一笑:“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山林有亲戚,这说的难道不是以贵贱相论的亲情吗?”
  宁楚仪皱眉:“容儿这想法太过无情。换身处地,若是你弟弟前来投奔已经发达富贵的你,难不成你会嫌弃他贫穷落魄,身份低贱而不认他吗?你又怎知你弟弟不愿意要你这个姐姐了?”
  华容垂下眸子看他,眼神温柔:“二郎说的是,确实是我以己度人。只可惜一念之差,我便又与他错了过去……”
  “啊?”
  “后来,他全家……又都搬走了,从此杳无音信,我便不曾再见过他了。不久,我碰到父亲的旧友李阿郎,阿郎得知我的身世收留了我,我才终于有处容身。如今我只盼苍天有眼,以后能让我再见他一面,只要知道他过得好,我也便满足了。”
  宁楚仪默然,容儿的话,他只信一半,他觉得其中破绽甚多。然而现在并无证据,他便也不说破。而且,听她所言之事,恐怕事情有假,然而其中感情应该假不了。
  华容手指在他发顶轻揉搓弄,宁楚仪感觉舒爽至极。他自幼从未体会过女性给予的温馨,今日得华容温柔相待,顿时心里酸软脆弱,一股依恋的感觉浮上心头。心底纵是对华容有百般怀疑抵触,也在此刻放下所有防备,只是享受这一刻温情。
  不一会儿,华容拿着软布淘了水,将他头上泡沫冲去。
  “一遍过不干净,我去换盆水。”
  宁楚仪手握着干布裹着的湿发,一股困乏之意袭来,待华容端了水盆进来,他已经伏在榻上睡了过去。
  华容似是早知会如此,她放下水盆,伏低身体低声叫道:“二郎,你可是困乏了?”
  宁楚仪没有回答,华容又轻声唤道:“二郎,你头发还湿着,这样睡下恐怕会感风寒,我先替你将头发擦干。”她拿了干布将宁楚仪头上水分吸干,又换了一条一下下轻柔搓着。宁楚仪还是毫无反应,华容嘴角轻笑,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
  一寸一寸,在摸到靠近发顶位置的附近,她嘴里轻声呢喃,一阵红光自她手上发出,本已睡着的宁楚仪忽然睁开了眼,那瞳仁,一片血红。
  红袖楼白日里是没有生意上门的,姑娘们或者睡睡懒觉,或者拿了乐器操练着晚上需表演的乐曲。
  新来的胡娘是红袖楼的红人儿,她现在被鸨儿安排在最是幽静雅致的南曲。因为她是外族人,语言不通,服侍她的婢子平时都靠打手势和她交流。
  昨天晚上胡娘初次登台便受了惊吓,今天鸨儿便打发了旁人,让她在房里好生歇息,晚上还要登台表演。胡娘被买来的时候鸨儿就已经验过了她的身,知道她还是雏儿之后简直是欣喜欲狂,她算盘早就拨得叮咚响,早就打算在她打出名声之后再拍卖她的初夜,狠狠赚一笔,把投出去的钱给收回来。现在胡娘可是棵活的招财树,怠慢不得。
  胡娘得了空闲,懒懒卧在榻上,手里拿了个做工精巧的铜镜,正小心画着眉毛。她皮肤透白,眉色浅淡,不比中原女子的墨如黛,弯似柳,只得拿了眉笔轻轻描着,扫的一对眉毛几乎飞入鬓角,更衬得一双碧蓝的大眼晶亮动人。
  她又拿着唇脂细细抹在唇上,将略显丰厚的唇装点成嫩红的樱桃。她对着镜子柔婉一笑,那笑容有些不阴不阳,带着外族人的爽气,却也带着中原女子的温婉,看起来有些诡异。
  “这唇色有点红了,看起来倒有点像血盆大口。”她用着标准的中原语言喃喃自语道。
  “哪里有多红,这不是正正好吗?”一道阴柔的男生应和她。胡娘面色不改,只随手一挥,边上矮案上的一只酒壶就朝着屋顶飞了过去。
  高大的屋梁上凭空出现一只手接住了酒壶,然后一个身材纤瘦的男人现了形,他正壁虎一般地趴在屋梁上,一身土褐褐的黄色紧紧包裹在他身上,他蓦然转过头对着榻上的胡娘毒蛇般吐了吐细长的舌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下来!”胡娘红唇嘟起,“敢不打招呼就偷窥老娘,小心老娘喂你吃鞭子。”
  那男子嘶嘶一笑,从梁上跃下,却还不用双腿站立,如蜥蜴般趴在地上,纵长的瞳仁竖了起来:“沚瑚恁的凶恶,让我好生害怕!”
  胡娘眸子向他冷冷一瞥:“怎的几日不见,你越发不像个人了。”
  男子沉默,朝着她爬进几步:“那你看我,现在越来越像什么了?”
  “你啊,”胡娘从榻上起身,跪坐到案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冷的,她的话也是冷的,“你越来越像个壁虎了。”
  男子低声哼笑,那笑听起来却带着哭意。
  “沚瑚,我在通源阁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我还是个聪明伶俐人见人爱的男孩,今日,我却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呢?你在通源阁几年了?”
  胡娘悠悠喝下一口茶,双手捧着茶杯道:“我?”她摸了摸耳后,隆起的疤痕如灼红的烙铁烫着她的手指,“入了通源阁,便生是通源阁的人,死是通源阁的鬼,数着年头又有什么意义?总之不出十年,我也会变成你那副样子吧。而且,谁又知道,我能不能活到你那时候。”
  “嘶嘶。”男子低笑,“沚瑚可不要这样悲观。你人美,还是个胡妞,谁说以后要变壁虎,就不准你变成只老虎吗?”
  胡娘呸了一声,“你才老虎,你全家都母老虎。”
  “嘶嘶。”
  胡娘看着茶杯里自己晶亮的碧蓝眼睛,叹气道:“天玉,天玉!什么天玉!我看根本是块鬼玉!起初佐使骗我,有了天玉入耳,便能强筋壮骨,练武也是比起他人快上百倍。却从没告诉我,在耳后植入这天玉,会让自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嘶嘶,佐使其实倒也没骗你。”男子在他案前爬行,“又不是所有植入天玉的人都会变得不人不鬼,上面不是有好几人被放入天玉几十年也还保持着人身的吗?对他们来说,这可真是天玉!该是咱们天赋不够吧。”
  “呸!你拿我们与那些附子比?他们是万里挑一,哪能是我们这些寻常资质可比拟的?”
  “也是,嘶嘶。”男子叹气,“那些附子,任是随便一个站出来,便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这些人连为他们提鞋都不配!”
  “也不知道阁主是怎么想的!”胡娘放下茶杯,“这些附子里,数四附子最是可怕。她也是通源阁第一个敢叛出门去的狂人,咱们也真是倒了霉了,听说四附子上个月曾在这里现过身,咱们就被打发到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来。若是找不到四附子的行踪,佐使定然不会对我们客气,可若是被四附子知道了,依照她的手段,恐怕我们也是要不妙啊。”
  “嘶嘶。”男子爬了近点,双手撑上矮案,“莫要担心,四附子狡猾多疑,她既然知道自己漏了行踪,知道这里不能多留,应该早就离去了。咱们也就在这里随便找点线索,应付下差事便好。因为办事不力被佐使惩罚也好过落在四附子手里。”
  想到四附子的手段,胡娘不禁身上哆嗦一下,她皱眉道:“其实我愁的也不止是四附子的事,这次佐使交代,几天前,这里的县丞约了魏王来此商讨要事,却不巧被刺客杀死。佐使怀疑这其中有内情,也命我等在此搜集消息。”
  “嘶嘶,这道理说不通啊。”
  “哪里说不通了?”胡娘嗤笑,“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聪明了?你倒是说说,哪里不通了?”
  “一个小小县丞,也能叫得动宠冠诸王的魏王?若是真有要事,为何不去魏王府上说?”
  “也是,小小县丞,便是去了魏王府,恐怕要见上魏王一面也不得,又怎么可能令魏王屈尊降贵驾临这种破地方。”
  “算了,想不通便别多想,你们胡人都是笨蛋,想多了也是无用。嘶嘶。”
  胡娘瞪他:“绞篮,我看你是讨打。”
  “嘶嘶!”
  “罢了,懒得和你计较。你可知那县丞告知了魏王何事?”
  “哼,肯定不是小事,否则佐使也不会差你我二人来了。你直说吧,莫要吊我胃口。”
  胡娘伸手抠着自己手指,尖利的指甲缝里,一点点黄色粉末朝着桌面上落,“他说的事情,和麒麟有关。”
  “嘶嘶,麒麟?这里能和麒麟有关的,也只有四附子了,说来说去,说的还是她呀。”
  胡娘瞪他:“若都是一回事,我也就不提了。佐使是怀疑,五附子还在,可能就在这上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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