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清犹豫道:“怎么威逼利诱啊?”他倒不是不会,只是觉着在云一这些慈悲为怀的道士眼前最好不要做那种事,不然容易让人误以为自己性情凶残。
明渊本来因思索而微垂的双眼霍然睁大,漆黑如寒夜的眸子直直盯着佘清,低沉着声音一字一顿道:“快去办事,再啰嗦就把你的蛇胆挖出来下酒。”
佘清被他的眼神一扫就觉着阴阴发寒,紧接着又有一股强大威压自明渊身周发出,压得他大气也喘不过来,一面连连点头,一面一溜小跑出门去了。
明渊目送佘清离开,收了身上的威势,撇了撇嘴,道:“这便是威逼了,怎么不学学利诱再走啊?”
转头又看向缩在云一身边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元真,笑道:“这便如你所言以力破之,如何啊?”说完还偷偷对慕白眨了眨眼,他对龙气的使用驾轻就熟,刚刚除了用来吓唬佘清,便是教训元真,不曾伤到慕白分毫。
龙是天生神物,相较须依靠后天修炼才能有所进益的人类而言,有着太强的先天优势,元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道士,虽说这个年纪筑基已算是天才了,可即便是刚出生不久的幼龙也能和他斗个旗鼓相当,更不要说活了一百多岁的明渊了,只一道龙气便将他吓得瑟瑟发抖。
慕白看得解气,心情舒畅了不少,左右无事,便从明渊送他的乾坤袋中取出两本春宫图来,一本递给明渊,一本自己径自翻看起来。
这回只等了两盏茶的功夫,佘清便重又折返,满脸欣喜道:“我都问清楚了,那个时候去找过知县的只有一个人,便是那死者的丈夫了,听老鼠精说,他去时还带了一个小小的箱子,但分量似乎不轻,定是他杀妻后为着脱罪贿赂了知县,将罪名栽赃到了宋大哥头上。”
明渊笑道:“究竟是不是他,你一试便知了。你可见过那死去的女子?”
佘清点头:“我偷偷去看过几次尸体,可惜我并不懂那些验尸的把戏,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明渊道:“看出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能化成人形,想必有些修为,幻化成旁人模样应不是难事吧。”
佘清了然:“是要我化成那女子的形容去诓那大户露出马脚?”
明渊见他明白了自己所想,淡淡一笑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句俗语还是很贴切的。若他是真凶,无需你多言,只要站在他面前,他自己就能把自己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地抖出来。”
佘清捏紧了拳头:“今日就是那女子的头七,我准备准备,等夜里好好吓唬吓唬那敢做不敢当的家伙。” 说完踌躇满志地又跑了出去,片刻就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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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第二日,刚刚死了人的房家又因着闹鬼再次成了左邻右舍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据说房夫人头七那晚竟然在房家人面前显了魂,说自己死得冤枉,要亲来将逍遥法外的真凶拖入地狱惩治,接着竟伸手去抓房老爷,吓得他屁滚尿流,当场就跪在地上把一切全招了。
原来这房老爷年近四十还没有儿子,一直郁郁,而最近养在外面的一个相好刚好生了个儿子。喜从天降,房老爷便想将私生子接入家中,顺便也把那个相好纳进来,可房夫人却咬死了不肯同意,房老爷一时生出恶念,失手将老妻砸死,没想到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鬼神。
佘清绘声绘色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而后笑道:“真凶跪在大堂上认罪,知县再想装糊涂也是无法,只得消了抓捕宋大哥的文书,判了那房老爷流徙三千里。”
元真忽然插嘴道:“不是杀人偿命吗?怎么只判了流徙?”
佘清摇摇头,不在意地道:“宋大哥无事便好了,管那知县怎么判。”
明渊冷笑道:“那房老爷倒也算精明,只讲自己的罪过,贿赂知县之事只字不提,知县无论是因为承他的情,还是畏惧自己被拖下水,都不会判的太重。而且这人世上本就是男尊女卑,丈夫杀了妻子,不抵命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云一见师弟面上仍有愤然之色,出言开解道:“十全九美已是难得,只要无辜之人不受累,便算是圆满了。”接着转头问佘清道:“可与宋小哥道别?”
佘清深吸口气答道:“已是别过了,我已再无牵挂,愿与道长回去受罚。”
云一点点头,上前两步对明渊稽首道:“多谢相助,就此别过吧。”说罢,带着元真和佘清转身离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在小路尽头。
☆、第十三章 执念
慕白见明渊望着云一远去的背影发呆,怕他神伤,便开口问道:“难道夫妻不应是相敬相爱、白头偕老的吗?为何房家夫妇末了却是这般结局?”
明渊果然随之将视线移回慕白身上,轻笑道:“陌路之人,无利益情感纠缠,也就无爱憎郁结于心,可亲近之人却是不同,抬头不见低头见,这见得多了也就难免会产生摩擦。而夫妻尤为特殊,本没有血脉联系的两个人,成亲前大多素不相识,性情、喜爱也不相同,却要就这么相守一生,期间又怎会没有龃龉?如此怨恨渐生,集腋成裘,最终酿成大祸。”
慕白垂下眼帘,喃喃道:“‘君当做磐石,妾当做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从前在书中读到的都是至死不渝、情深无悔,可真实看到的却是貌合神离、你死我活。”
明渊叹了口气:“那人为了让你心甘情愿留在山中,自然要向你展示人间美好光明的一面,否则谁又会愿意为着个污秽不堪的烂泥潭牺牲自己呢?”
他见慕白沉默不语,似乎有些感伤,便又安慰道:“其实说人性本善或人性本恶都是无稽之谈,一切不过是一念境转,那房老爷因一时杀念致老妻惨死,事后未必不曾痛心难过,那宋伯因一时善念救起佘清,知他是蛇妖后未必不曾恐惧懊悔,所以说多数人都是不可靠的,因为他们脑海中总是会突然蹦出一个又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来,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即将做什么。”
慕白奇道:“多数人如此?那另一些人呢?”
明渊仰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道:“另一些人是可怕的,因为他们执着于一个或几个念头,可以为着这些念头生,也可以为着这些念头死……”他转头向慕白:“你可听说过‘妒妇津’?”
慕白摇摇头。
“妒妇津是一个渡口,传说前朝有一位文人曾携爱妻在此处游玩,看着水波涛涛,忽然想起《洛神赋》中对洛水之神美态的描画,不由得开口赞了几句,还感叹若是自己能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慕白皱眉道:“他已然成婚,竟还在发妻面前说出这种话来?难道就不怕发妻难过吗?”
明渊却道:“过执则生怨,那女子爱自己丈夫至深,已近疯魔,平日里连他多看别的女子一眼都恨得咬牙切齿,所以听了这一番话不是难过,而是怨怒以极,当即愤然跳入水中,妄想在死后也化为水神,和洛神一较高下,让丈夫也赞上一赞,结果却只化为了水鬼,潜于渡口,每每有容色艳丽的女子来此坐船,就会被她拖入水中害死,所以这个渡口就得名‘妒妇津’。”
慕白叹道:“为着旁人的一句话就投水而死,究竟值是不值?”
明渊道:“值是不值想来便是那女子自己也不清楚,投水不过是为求那一念之间的快意罢了。”
慕白怅然道:“无怪乎佛家总说要破我执,执念确实是害人害己。”
明渊突然勾唇一笑,道:“话虽如此,可修道本就是起于一丝执念,或是执着于长生,或是执着于复仇,或是执着于与爱人长相厮守,或是执着于求道本身。正是执念使得凡人得以跳出窠臼,重获新生,也使这世间更加纷繁有趣。”
慕白不禁脱口而出,问道:“那你有何执念?”
明渊不答反问:“你呢?你又有何执念?”
慕白想了半晌,茫然道:“我本以为我会想要将那欺我骗我差点儿令我送命的罪魁祸首找出来,让慕氏一族脱离他的操控,可那人毕竟养育我十余年,事事莫不尽心,而所谓慕氏一族我也只是从他口里听说,从不曾亲眼所见,甚至不知究竟存在与否,思来想去,竟没什么可以执着的。”
明渊拉过黑檀的缰绳,沉声道:“我倒是为许多事执着过,可最终无一不化为梦幻泡影,徒留锥心之痛。求不得,求不得,不求便不会受不得之苦,可不求又怎会有得?”他长叹一声,转头对慕白笑道:“一团乱麻,无法可解,还是顺其自然,跟从本心吧——我们上路!”
说罢拉起慕白飞身上马,朗声长啸,引得黑檀也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朝着与云一他们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也不知是黑檀认路,还是明渊懒得带路,两人往哪里走竟是全凭那马的喜好,慕白只觉自己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南,一会儿竟又开始折返向西,才走惯了大路又进了小路,沿着河走上一段后又进了树林,虽说漫无目的,但端阳前后正是春末夏初、万物葱茏的好时节,又有明渊在一旁说说笑笑,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逍遥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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