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不离一口凌霄血:“……他又整什么幺蛾子?!”
“这是好事儿啊!”水烟也笑得眉眼弯弯,一脸明媚,“宗主终于开窍了,首尊您也算盼到好日子了呀!”
“呵呵,好日子……”好被他日的日子吗?燕不离绷着脸下床趿鞋,“婚期定的哪天?”
“后天,正好是十五月圆,大吉大利!”
“真他妈会选啊……就剩三天也不叫老子好活。”燕不离忍不住骂了一句。
天上犬食月,人间火连城。洞房花烛夜,正当除魔时。
这日子吉利与否不好说,但绝对够热闹、够惊喜、够刺激……
没听清这位准夫人低头嘟囔了什么,对方就已匆匆跑出了门。
寒烟扯着脖子在后面大声唤着:“夫人?夫人您这是去哪儿啊?”
水烟捅了捅她粗壮的腰:“喊什么呀?夫人这是害羞了,女儿家成亲前都这样,等过阵子她就想通了。”
“我是要提醒夫人……”寒烟瓮声瓮气道。
“提醒什么?”
“提醒她穿衣服啊!”
溪春这两日奉命守卫望乡楼。
在门口枯站着实在无聊,他不顾手上还缠着纱布,又开始了左右攻防的游戏。
玩得正兴起,突然眼前一花,就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疯疯癫癫的跑了出去。那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衣半遮半掩,在清凉的晨风里飘荡飞扬,仿佛一只洁白的蝴蝶翩翩起舞。
某人手上又多了个洞。
溪春捂着伤口,默默念道:“没想到这位燕少侠为了诱魔,倒真豁的出去啊……”
黄泉殿里,池月一边用着早膳,一边听着刚回谷的高尊回禀。正听到要紧关头,冷不丁看见个春光外泄的女人出现在殿中,顿时一口汤喷了出去。
“池老魔,我才不嫁给你!”
燕不离跑得面带红晕、气喘吁吁。宽敞的衣领将玉白般的秀颈裸露在外,淡绿的抹胸在轻薄的睡袍下剧烈起伏。
河不醉刚抬起脸就把眼珠子掉在地上了。
“江、莫、愁!你这样成何体统?!”池月黑着脸摔了筷子,脱下外袍将这个无法无天的女人裹严实,扭头对河不醉道,“你先下去吧。”
“是。”高尊麻利的捡起眼珠退了出去。
池月强自压下火儿,眯起眼看着某人道:“你要是再敢穿成这样跑出来,本宗就……”
“就怎样?”燕不离一展流氓本色,威逼之前仍气焰嚣张。
“就戳瞎鬼门所有男弟子的眼。”
“变态。”燕不离一阵恶寒,忍不住衣领里缩了缩。
“开个玩笑……本宗岂是那等凶残之人?”池月抬手顺了顺某人脑袋上凌乱的头发,轻描淡写的笑道,“还不如全阉了省心。”
“……”
“怎么,你一大早急冲冲的跑过来,就是因为不想嫁给本宗?”
燕不离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嫁给你啊?”
“近来门内是非多,有不少人攻讦你居功自傲、恃宠而骄。再加之武功尽失、记忆全无,难以胜任首尊之位。”池月淡淡道,“所以本宗撤免了你法尊之职,直接给你一个堂堂正正,可以恃宠而骄的名分。”
“这算……兔死狗烹,卸磨杀驴吗?”
池月笑了:“就这么喜欢损自己?最多是宝剑藏匣吧,你劳苦多年也该歇歇了。做了这碧落谷的女主人,你可以随心所欲的活着,任何人都不会再有非议。”
燕不离当即抬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包括穿着睡衣到处逛荡?”
池月额上爆起一条青筋:“除了这个……”
“如此说来,宗主娶我只是为了给我至高无上的尊位和自由自在的生活,自己却别无所图?”他才不信池老魔会做这种亏本买卖。
池月强调着细节:“并非至高无上,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燕不离冷笑一声:“重要吗?属下一介女子,又不会篡权夺位。”
“自然重要……”某人笑容幽深的贴过来,“还是说,莫愁喜欢在上面?”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资深流氓,燕不离竟然有种被同道高手碾压的感觉,“宗主,冒昧一问,您的节操安在否?”
“你还记得结草?那条狗倒是乖伶得很,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它死了呀。”
“……”
池月默默念叨:“衔环那贼鹦哥儿倒还活着,只是在结草死后话少了许多。”
燕不离抽了抽嘴角:“宗主,听属下一言,您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可千万别给他起名。”
池月勾唇一笑,展臂揽上他的肩:“那就由莫愁来起好了,反正也是你的孩子……”
某人顿时一个激灵跳出三米远……不约,生娃这事儿老子不约!
见这女人一脸抗拒的模样,池月收手敛笑,庄重而道:“莫愁,夫人之位是我许你的,你若不愿,本宗亦不强求。只是从前亏欠你良多,想讨个弥补的机会罢了……”
望着对方深邃而认真的眼神,燕不离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他慌乱的别过脸,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偷。
“罢了,此事确实安排仓促,先不提了。”池月微微一笑岔开话题,拉着他就座,“你还没吃饭吧?尝尝六福楼新出的黄花糕和白枫饼。”
燕不离心神不定,美食当前也食不知味,胡乱塞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池月最见不得别人吃饭糊弄,问道:“胃口不好?要不让膳房做些桂芝卷来,你以前也喜欢甜食……”
“我不爱吃!”燕不离胸口憋着股无名火儿,忍不住打断他道,“我口味清淡,偏好酸甜适中的菜式,但那些腻死人的甜食也吃不下。”
池月愣愣然。
“还有,我现在不喜欢穿白的,容易脏又不好洗,宗主不必一箱一箱的送孝服来了。”
“……好。”
“珠宝首饰我也不喜,若有名家刀剑、绝世兵器,属下倒是乐意把玩。”
“好。”
“另外,美酒陈酿也别藏着,大婚那天当喝个痛快!”
“好。”池月应完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脸,“你……答应了?”
对方扬眉一笑,明媚如三月阳春:“怎么,宗主不希望我答应?”话音未落,那袭墨色的身影已如玄鸟般扑了过来。
飞扬的衣角带落桌沿的瓷碗,砰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得卿此诺,死而无憾矣。”
池月抱着怀里的人,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说出来的也不过是最烂俗的一句。
他一提到死,燕不离心头骤然一颤。
倘若计划无失,两人皆命不久矣。
站在时光的崖涘,人生的尽头……并非不怕,但幸无悔。
最后这几天,一个能得偿所愿当上新郎,一个能率性而为做回自己,其实挺好。
第29章:惊喜
霞光经雨浓,松色带烟深。花径缘客扫,何处是归人。
时隔半载,再次看到碧落谷的旖旎秋光,河不醉竟觉得有些陌生。
奔波在塞外的日子里,他已经习惯了遥望那片苍凉无垠的大漠。金黄的沙海,湛蓝的天穹,橘红的篝火,灰白的孤烟。偶尔有胡鹰从头顶飞过,盘旋在灼人的日光里,唳鸣着白云才懂的歌。
那里的人无论男女,一到晚上会喝酒,喝酒就会撒疯,撒疯就会跳舞。
河不醉看不懂他们的舞,也看不懂他们的热闹。
遇到有热情的女人邀舞,他会红着脸摇头。遇到有热情的男人……他会把对方揍到苏爽。然后拧开羊皮囊,狠狠灌上几口辣到肺腑的烈酒。
待喝到腹中如烧,身体回暖,便迷蒙半醉的往沙窝子里一躺。望着葡萄冻子似的深紫夜幕,数着浩瀚如海的灿烂繁星,听着来自远方的风里,驼铃声慢,胡笳声咽……
后来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只有他醒了。醒的时候剑上的血尚未干涸,顺着森寒的锋刃滴落在地,在荒芜的戈壁滩上开出一串艳丽的花。
潜伏四月,一夜屠戮。出手如雷,寸草不留。这是鬼门杀手的优良传统。
沙匪的头领是个独眼刀客,但他的刀从不出鞘。包括被河不醉一剑洞穿的刹那,他也只是眨了眨独眼,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还以为自己只瞎了一只眼,原是错了。”
河不醉拾起脚下的黑翎刀,掂在手上却格外轻。拔出鞘才发现这刀是断的,只有残缺的三寸铁刃。再掰开那人紧紧攥起的左手,便看到一枚泛着萤萤绿光的雁翎镖,正安静的躺在对方的掌心里。
原来刀客从不用刀。
原来沙匪们口中的独眼龙,其实是毒雁龙。
河不醉记得很清楚,当年唐雁龙以挖一眼为代价叛出唐家堡,这以后江湖人便称毒雁龙。此人虽然眇了一目,但手中翎镖例无虚发,夺魂索命皆在弹指之间。
除了这最后一镖,对方根本就没出手。
池月听他禀报的时候连眼皮都未抬,只是淡淡说了句:“唐门余孽不可留。”
河不醉愣了愣:“宗主……早便知道他是谁?”
对方端着隐青瓷碗,吹了吹白蒙蒙的热气:“唐雁龙打着沙匪的幌子妄图重建唐家堡。呵,真当本宗和他一样,能睁一眼闭一眼的坐视他们死灰复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