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同样从叶阳景宿面上缕缕升起:“幼童脑髓……是用来炼制丹药的?”
王芷抿着嘴角不答,指尖在掌心一笔一笔划着:巫、止、具。
不对,字迹是反的,左右方向也是反的,应该是具、止、巫。
止后面有条斜划痕,假设是斜勾。
那么加上未知的上半截,这三个字可能是……
“真,武,靈。”王芷字字清晰地道。
“什么?”叶阳景宿问。
“丹鼎上浮雕的字,中间是真武灵,加上前后,完整的一行应该是‘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
“真武帝君?”叶阳景宿顿时反应过来,“杀人炼丹的地点是一座真武庙!”
“曹铨,”王芷直呼其名,“京城有多少座真武庙?”
曹铨没好声气地答:“五城内外,包括皇家敕建的,大大小小有几十座吧。”
“叶阳,狐狸还活着么?”
“活着,没下重手。”
“狐死必首丘。”王芷说完,转身上马。
曹铨还在迷惑,叶阳景宿无奈解释道:“狐狸是最恋故土的动物,即使死在外面也要把头朝向洞穴所在的山丘。利用这一点,我们就能很快找到那座真武庙。”
北城。
卯时,天色微亮,叶阳景宿与王芷策马奔驰在日忠坊的街巷上,一小队锦衣卫缇骑与百余名东城兵马司士卒紧随其后。
曹铨倒是想争个头功,可惜天不遂人愿,途中坐骑受惊,将他掀下了马背,摔伤了一只小腿。痛得实在动弹不得,他只得自认倒霉,不甘心地对王芷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只求王公子在尚书大人面前美言一句,卑职感激不尽。”又将所率全部兵马留给王芷以供指使,最后只叫了两名亲兵将自己抬回府去医治。
过了海子桥便是一座规模不大的真武庙,王芷下令兵马司在庙外包围,不得走脱一人,自己与叶阳景宿领着二十多名锦衣卫缇骑冲进去。
缇骑将庙内所有道人驱赶至中庭,然后一间间搜查,并未发现炼丹处与那名嫌犯道士,于是在上司的授意下开始盘问拷打其余道人。
叶阳景宿与王芷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庭下审讯,一名机灵的锦衣卫小旗端着新沏的茶水过来孝敬。王芷随手拿了一杯正要喝,叶阳景宿道:“茶里落了只蠓虫。”
王芷低头一看,手腕一翻就将整杯茶水泼在那小旗身上。小旗烫得龇牙咧嘴,却不敢抗辩,连连告罪道:“卑职万死,这就去换一壶新的。”
不多时,新茶端来,两人各饮了一杯。这时一名锦衣卫匆匆跑来禀告:“在后殿发现一处密室,内有丹灶、丹鼎等,却没有人。”
叶阳景宿与王芷对视一眼,起身前往后殿密室。
密室是一座巨大的丹房,丹鼎、甘埚、华池、绢筛等炼丹设备一应俱全。丹鼎由黄铜铸成,上面浮雕着雷云纹与一圈文字,其中果然有“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的字样。鼎壁余温犹存,叶阳景宿掀开盖子看,内中还有一些尚未炼成的药丸,辛辣味扑鼻。
王芷在药柜的密匣中找到几张丹方,翻看到最后一张时,蓦然间放声大笑,久久不曾停歇。
叶阳景宿从未见他如此失态,笑得既飞扬恣肆,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森凉与讽刺。
这哪里像个十四五岁少年的笑声……他暗想,忍不住问:“什么丹方?”
“以幼童脑髓为主材炼药的丹方。”王芷笑声一收,面无表情地说,“你知道这上面写的药效是什么?一阳复苏,□□重生!”
“这药……是给阉人服用的?”
“真是可笑至极!割了的东西,居然还想着再长回来,长回来做什么,给皇帝戴绿帽子么?”王芷冷笑道,“能有这样的布局与手笔,也不知是十二内监中的那个大佬,或者不只一个?”
“你是说,幕后之人是个宦官,为了炼制回阳的丹药,布下这‘妖狐夜出’的迷局,指使道士掳童取髓?”叶阳景宿皱眉,“牵扯到内监,这案子就有点麻烦了……”
“再麻烦,也烦不到二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半阴不阳地说道。
叶阳景宿回头,见曹铨与那名嫌犯道士并肩走进来,密室铁门在他们身后戛然紧闭。
“你——”
“别动,动得越厉害,发作得越快。”曹铨笑吟吟地道,“茶水里下了毒,足以让内功高手筋酥骨软、四肢无力,感觉到了吧,叶阳大人、王公子。”
叶阳景宿试图抬手,却无法控制地瘫软在地,“你收买了那名小旗!”
“你的手下,我收买的可不止一人,否则如何知道你们锦衣卫的动向啊?就算他们不给我这个六品芝麻官面子,”曹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难道连内官监掌印太监的面子也不给?人家可是东厂督主尚公公的干儿子。”
王芷脱力似的倚靠着药柜,眼底幽光掠过:“韦舍?他是这个案子的幕后指使?东厂尚铭是不是也有份,这么个‘好东西’,干儿子总不会舍不得孝敬干爹吧?”
“少给我挑拨离间,两位公公又不在场,说这些有屁用!难道你们以为还能走出这个密室?我本不想节外生枝,随便糊弄一下结案就好了,是你们自己一门心思地往死路上闯。”曹铨得意洋洋地打开道士手里的布袋,从中抽出一只精钢打造的巨大爪钩,套在右手上,“外头的锦衣卫全被我放倒了,等我将你们挠个稀巴烂,抛尸夜巷,不过是又多两个妖狐爪下的受害者而已。而本官,因公负伤,不在现场,多的是人可以证明,刑部再怎么查,也查不到我头上。”
“赵宅灭门案,是你做下的?”叶阳景宿追问。
“废话真多!”曹铨不耐烦地说,一步步逼近,“我堂堂一个兵马司指挥使,去杀不入流的药商一家?掉价!不过你说他们死于爪下,倒是给了我灵感,命匠人打造了这副巨爪。怎么样,想到自己会死得既痛苦又难看,是不是很恐惧?你们之前对我呼来喝去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这一刻?”
“没有。”叶阳景宿冷冷道。
一道凛冽寒光闪过,曹铨只觉腕上一凉,钢爪连同右手哐的一声掉落在青砖地面。鲜血喷溅而出,他因为过于震惊,好几息之后才感觉到剧痛,左手捂着断腕哀嚎起来。
叶阳景宿长身玉立,手中的绣春刀锋锐淌血、劲气勃发,哪有半分中毒模样。曹铨痛得抖抖索索,□□道:“你们没有喝……”
“当然没有。”王芷道。叶阳景宿说“茶里落了只蠓虫”时,他低头看茶杯,并没有什么蠓虫,想到对方超常的目力,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在提醒他茶水有毒。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戳穿,泼了那名小旗让他去换茶,借机与叶阳景宿定下引蛇出洞的计策,把这个装痴卖傻的曹铨给钓了出来。
那个道士见势不妙,心知不是两人对手,纵身朝密室门口掠去。王芷随手抓过药柜上的铜臼,真气一吐,震成无数碎片,锋利的铜片如冰霰般向他劈头盖脸打去。
道士拔剑奋力拨挡,仍中了十数片,浑身浴血地栽倒在地。
“我早就怀疑你了,只是没有确切证据。”叶阳景宿刀尖指着曹铨,“你手下的铺兵散布起流言来不遗余力;季林氏毫无预兆地死在兵马司牢中;道士从你刀下金蝉脱壳……案子每次查到关键地方,你就故意出来坏事。那个什么活人变黄符的妖术,根本就是个骗局,你和你手下七八个兵丁一同在撒谎。真相是趁我们在外面说话的片刻间,道士脱了衣物给你,自身藏在殿中隐秘处。至于黄符流血,那是因为符箓泡过姜黄,你的腰刀上抹了碱水,两相反应便出现血迹似的红痕。”
“你当时藏在哪儿?”王芷问道士,指间把玩着青铜残片,嘴角挑起一丝冷笑。
道士脸色煞白、嘴唇发抖地回答:“神龛上,中空的神像内……”
曹铨突然扯着嗓子叫起来:“就算杀了我,你们也逃不出去!我带来的五百兵甲已将整座真武庙围得水泄不通!若是我没有安然出去,到时火箭齐发,你们不被射死,也被烧死!还有内官监、东厂,都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东西,到头来还是要给我陪葬……”
王芷指尖一弹,铜片射出,打得他满口牙碎、血沫飞溅。
“废话真多。”王芷从腰间摸出半块虎符,在曹铨眼前晃了晃,“看明白了么,明白了就去死吧。”
“……腾骧四卫兵符!”曹铨蠕动着满嘴鲜血,无法置信地道,“你、你是——”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叶阳景宿愣住了。
他盯着王芷,仿佛打量一个前所未见的陌生人,神色复杂至极:“羽林禁兵、腾骧四卫,你是……”
“御马监掌印太监,提督腾骧四卫,汪直。”青衣少年转身,含笑看他,斜飞的眼角傲气逼人。
叶阳景宿怔忡地站着,无数回忆碎片在脑中回旋,看似细枝末节,却原来是草蛇灰线:
十四五岁稚龄。与年龄不符的气度。清高冷傲。聪慧过人。内功上乘。翘起的兰花指。雌雄莫辩的女妆。貌美而杀气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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