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不及的女人趴在裂缝边缘,僵硬地转头看了看那堆废铁,又慢慢回头朝深渊中瞧去,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噼啪一声,电光划过,那苟延残喘的半边房子,也从人间彻底蒸发了。
没有撕心裂肺地喊叫,没有绝望地捶胸顿足,女人趴在那里,眼睛里一片空茫。
任雄的脸再次出现在投影里,一片肃穆,“这视频,是绿曼陀一位将士机甲里的黑匣子录制的。他常年在外抗击丧尸,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家了,估计也从没想过,一家人再次团聚,会是这样的吧。”
“这是绿曼陀?”
任雄痛心地闭上眼睛,“是。”
曾经是荒漠里的一片绿洲,尽管格局建筑乏味是乏味了点,却从来不乏生机,不乏活力,每个人的眼中的闪烁着人定胜天的光芒,为了美好的未来共同地奋斗。
任凭人想象力再丰富,也绝不会想到,这片最后的净土,呆在这片净土上的人,会是这般模样——活着,却又是死了。
他一向知道天变是个什么样子,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是一回事,亲身体会恐怕又是一回事。
“异卓,你知道绿曼陀的话语是什么吗?”
“是生生不息的希望啊。”
“可现在你瞧瞧,这希望,连根,都没了。”任雄动容地自顾说着,焦灼地盯着屏幕的那头,就像是落难掉到海里,已经拼命地游了不知几个日夜的人,死死地盯着远远轮廓模糊的陆地,精疲力竭而又不甘放弃,“你会帮我们的,对吧?最起码看在往日的情分,最起码看在周零的份上,他曾经那么喜欢这个世界,那么喜欢生命……”
慕异卓觉得掌心灼热,不由收了掌,好像拢住什么似的。
见他的表现,任雄坐直了身体,不知觉地向前倾,就期待着他的下一句。
不料听到的却是——
“我还是那句话,天变是过去时,不是进行时。”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怎么一更新就掉收,小天使们都被我断更断没了吗 T T
☆、远程来电2
任雄僵着因等待对方开口而前倾发酸的脖子,有一种无论自己怎么挣扎,怎么奋力,前方唯一的陆地都在渐渐沉没的绝望感。
画面黑了。
因为强行进入通话模式,那边的斯娜能量已经消耗殆尽。
任雄依旧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慢慢地弓起腰,像是萎蔫了的植物,手却捧着半个巴掌大的零件,微微前伸,缓缓举高,目光也随之往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姿态。
呵——嘿——哈——
像是体内的什么东西通过气管,及其艰难地攀爬上去,最后终于突破瓶颈,让他发出了支离破碎而又毛骨悚然的笑声。
咔哒。
零件最后一次被合上。
他的嘴唇发着白,眼角有透明的液体滚落。
另一头的慕异卓当然不知道任雄是什么反应,话才说一半,视频就戛然而止,他看了一动不动的斯娜一眼,重新躺回被堆里,身体压在团起的被子上,微呈拱形。
是有点硌得慌,但没有掌心的灼热感那么让他难受。
周零啊周零,善良如你,单纯如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想着,不知觉地把手放到胸膛上。
接下来,他该怎么做?
是接着两耳不闻窗外事,与司涅夜夜笙歌。
还是——
还是怎么呢?
他能怎么做?
或许是因为气血冲上脑袋的原因,他晕眩起来,可也是这么一瞬间,他猛然醒悟。
为什么这段时间会过得这样浑噩,为什么回忆会变得那样费劲,仿佛曾经的印记,被不知名的力量填平了一样。
不是因为恨。
从一开始,他就没恨过。
他这一生和司涅过得不一样,最起码有人在乎过他,有人为他而死,有人想要挽回他。他没恨,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没恨。
他在感激,感激自己不需经历司涅那样的悲剧,也是因为感激,看到司涅,他会觉得心疼,觉得可怜,这才是他会和司涅在一起的原因。
可是他和司涅不一样,他还在乎,就算没有确切的人与事,他依旧在乎这个世界。
这个该死的,丑恶的,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丝温情,如今开始支离破碎的世界。
之所以浑噩,就是因为不舍吧。
因为不舍得,所以不想面对解决问题的办法,所以浑噩。
气血上涌得多了,他的脸微红,喘气也大了些,带着一种莫名的激动,连同双眸也一起亮起来。
是时候直面问题了。
是时候,不再留恋,不再残喘。
他该死了。
想到这里,他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到当时安斯艾尔给的电池,巴掌大的一块东西,蒙着一层厚厚的灰,躺在角落里一点都不起眼。
给斯娜装上,看着她重新恢复了动作,他满意地笑起来:“我要你帮我个忙。”
如果不是没有窗,慕异卓肯定能看到,外面的闪电忽然齐刷刷地落下,好像人的心脏骤然收缩。
远方,刚从卡尔之地走出的司涅,凝神敛眸,神色疲倦之间有有一抹自得,而他身后的丧尸军团,已经比来时少了三分之二。
“渊豺。”
有个身影倏尔闪到司涅左边。
“加快进程,我要在三天之内,看到成效。”
“是。”渊豺应下。
司涅眯着眼睛看着一道闪电落在他脚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似享受着闪电夹带的寒风,忽而眉梢微挑,向右侧过脸,“说。”
一个长得獐头鼠目的丧尸,抖抖擞擞地跨前一步,“王,我手底下有批人,和上回老四一样,不见了。”他瞅着司涅面无表情,又哆嗦了一下,生怕被嫌弃自己太小题大做,赶忙再解释,“不是绿曼陀那些人,一点渣都没剩,就像凭空消失了。”
“第几起了?”司涅问。
“这一周第五起了。之前四次都在极北之地。”渊豺立刻回答。
“这次呢?”司涅漫不经心地问。
“在里世界遗址附近。”獐头鼠目抖是不抖了,声音还有点颤,如果不是最近在卡尔耗费了太多丧尸,也轮不到他这个小头目站在司涅身边。
司涅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终于转头直视手下,“你怕我?”
“没,没有。”獐头鼠目又抖起来,同时慌忙摇头,颇有点语无伦次,“王的威压太盛,我,我控制不住。”说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又是谄媚,又是畏惧。
司涅好气又好笑,收回目光,脚尖在刚才闪电击出的焦地上磨了磨,“下次就算再缺人,也别找这种孬种,好歹也是一级丧尸。”
獐头鼠目惊得一抖,还没来得及求情,头部已经掉到了地上,滴溜溜地滚了一段距离,眼里的惊惧永远地凝结了。
渊豺手里拿着块脏兮兮的红布,认真地清理指甲里残存的血肉。
后头的丧尸又惊又惧,但更多的是敬,愣是一步也没敢动,尽管这种场景他们以前也看了不下百遍了。
“这里就交给你了,有事你知道怎么办。”司涅看都没看地上的头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刚才还危险的眼神,顿时柔和下来,“不过不该打扰的时候,天塌下来你也先给我顶着。”
渊豺嵌在眼窝里的眼珠子,动了动,“是。”
安排完卡尔之地的事,司涅回到城堡,心情甚好。
蜿蜒而幽深的堡内走廊,像是长长的大蛇腹内,暖烘烘的,幽暗里若有若无地飘着腥气,馨香,微甜。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唇,愈发地怀念慕异卓温暖的身体和味道,那里更香,更甜。于是对于以往的舒服环境,倒是有些不耐烦起来,走快点,再快点,好回到慕异卓的身边。
蓦地,他停下了脚步。
哪里不对,哪个细节被他忽略了?
眉头深深地皱起来,司涅叫住一个恰好经过的丧尸,“慕异卓呢?”
突然被叫住的丧尸吓了一跳,喉头发涩,深深吸了一口气,喉头微动,跟吞下定心丹似的,回答还算迅速,“慕先生在房里。”
“你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尽管问题有点不相干,而且司涅看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为了小命着想,丧尸还是硬着头皮回,“没有啊。”
司涅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
丧尸像是得到恩赦一样,风一样地溜了。
司涅这次倒不在意手下胆小了,若有所思地接着往前走,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许多。
究竟是哪里不对,卡尔之地运转正常,城堡这边也好好的,没有外族入侵,感觉一如既往,异卓也还在等着他。
哪里不对了。
他又走了几步,恰好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里头的丧尸正在打扫,看到他吓了一跳,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才结结巴巴地说:“王,您有什么吩咐吗?”
司涅本来没意识到他的存在,被这么一问,也转过身来。或许是他眼里的蓝光太过骇人,扫地丧尸禁不住往后退一步,觉得嘴唇更加发干了。
“你为什么舔嘴唇?”
“我,我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