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仲不欲插穿,指着自己身后的土屋道,随意夸张道,“此地的吃食只有红薯馍馍,土屋也是冬冷夏热,若是受得,便留下陪我几日罢。”
“先生当真小瞧于我。”宋靖疲累的笑了笑,越过任仲便往屋里而去,走至门口,才转身对着那两个站在影一身旁的孩子挥了挥手,“宋勤、宋谨,你们先进来。”
两个孩子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同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前面的那个边走边打量任仲,口中却是一同对宋靖道,“父亲,此处破败至极,千里迢迢来此当真不值,我们何时回去?”
宋靖眉头一皱,低喝一句不懂规矩,前面的孩子才住了嘴,却仍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忿忿地走进土屋。宋靖抿了抿嘴,板着脸叫他二人在屋中反省,将门一挂,才叹了口气。
任仲眼中早已失了笑意,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至宋靖将两个孩子关进屋,他才背过身,离了小院向外走去。宋靖见此,便吩咐影一看顾两位少阁主,随后快步跟上任仲。
“这些年,你与离儿相处可好?”任仲知道他跟上,脚步却未停,声音也冷冰冰地失了全部热度。
宋靖本以为任仲会开口询问关于孩子的身世,却未想到任仲拐了个弯,问的乃是他与莫离,他不欲隐瞒任仲,“还算不错。”
“子嗣于你来说,便如此重要么?”沉默了一挥,任仲突然开口,眸中滑过一丝痛心。他钟情卓谦之数年,只想与卓谦之一起,从未考虑过子嗣传承。如今见宋靖带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语气神态亲昵万分,竟觉心口发冷。
宋靖一听任仲此言,勉强笑了笑,“先生是觉我对不起他?”
任仲脚下一顿,慢慢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他在等宋靖解释。
“这对双生子……”宋靖顿了顿,随后笑意蔓延,“都是莫离的骨肉。”
“什么?”任仲下意识地看他。
“床笫间取些他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宋靖得意地挑眉,见任仲看向自己,便像少时一般抓住了任仲的衣摆,讨好的笑了笑,“孩子的生母我也已安置妥当。先生莫气了。”
任仲根本没想到宋靖会如此,他叹了口气,“你怎么肯?”
宋靖沉默了片刻。
“是啊,我怎么肯?”他面上的得意终是褪了去,口气却强硬了不少,“我知道他所想的……他想要,我便都要让他得到。”
“子安……你……糊涂!离儿怕是还未知晓罢!”
宋靖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些委屈,“我本想瓜熟蒂落再告知于他。可前几年他受了些伤,伤势不重,却反反复复总是不好,成日里也是昏昏沉沉的。此事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便想等他好了再说。”
任仲也曾闻及莫离受伤,却不知其伤势绵延繁复,“如今他可是好了?”
“伤势大好。”宋靖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两月前离开总阁,我想,他大概早已知道双生子之事,有所误解,又见我迟迟不肯言明,才动了这心思。我得亲自寻他回来。”
“这便是你来找我的原因罢。”任仲叹了口气,自宋靖来此,他便觉自己叹气的次数明显增加了不少。
“如今莫离不在,阁内又有人不老实了,宋勤宋谨继续待在别院也不安全。而且,当日阁内事务繁多,莫离又病着,我也是无暇顾及他俩。他俩便总是闹事,非得我去探望,才能安分一些。我对他们过于宠溺,以至于如今难以管教。”
宋靖对任仲从不隐瞒,他按了按终日皱着的眉心,终是露出了一丝疲态,“我封锁了消息,又设了替身,来此并无人知晓,还望先生能收留我儿一段时日,代我照看调教。”
“也罢。”任仲继续叹气,“好歹还有影一他们,你与离儿能早日解开心结才好。”
第205章 恶人
宋靖冷着脸,点住了宋勤宋靖的穴道,将不情不愿两人留在土屋之中,又吩咐他们听从先生安排,不要招惹事端,才牵着影一备下的马匹准备离开。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刚刚拉起缰绳,却又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先生,他们,就拜托你了。”
“你且放手去做,我定会拼命护他们周全。”任仲点了点头,沉声应了。
他看着宋靖快马加鞭渐行渐远,突然觉得,或许此次内乱要比宋靖说得凶险百倍,否则宋靖也不至于亲自将这两个小家伙交托给自己,只有远离不惑阁,才能不被牵涉其中,或许……莫离也是被他故意气走的?
任仲不知如今形势,自然摸不清宋靖打算,胡乱猜测也是无益,他摇了摇头,转身回村。
如今瓦砾村中的魔气已算不上浓郁,对普通人来说也造不成太大影响,任仲想了想,便命影七影八继续在外守卫,而影一和影十六进村住下,负责饭食之事,也好同时照顾宋勤宋谨,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安排好了一切,任仲才回到了土屋之中。他推门而入,自顾自地坐下,影一便替他续了茶水,仿佛并未看见宋勤宋靖恶狠狠地目光,他俩即便被点了穴道,面上仍带着凌人的傲气。
任仲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盯着茶盏,影一站在他身侧,也是一言不发,一个时辰之后,见两个孩子已然到了极限,面色发白,任仲才吩咐影一帮他俩解开穴道,温声道,“少阁主,请坐。”
两个孩子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却并未依言坐下,还不待任仲继续说话,左边那个便恢复了精神,厉声责问道,“先生故意不解开我们穴道,怕是根本没有将我们当作少阁主罢!”
任仲不答,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宋勤宋靖,面具掩住了他的表情,莫名让两个孩子打了冷颤。
先前开口的那个咬了咬嘴唇,与任仲对视,“先生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莫不是长相过于粗陋难以入目?”右边的孩子接口。
任仲也不生气,他知道,宋勤宋谨如此,不过是借着挖苦自己来掩饰不安罢了。故而他轻笑一声,点了点头,仍是不温不火的语气,“不以真面目示人,自然有千万般理由。不过,于我这……倒是被你俩说中了。”
左边的那个得意地轻哼一声,扬起头,“我父亲说过,不可以貌取人,我兄弟两人定然不会以此嘲笑先生。先生不若取下面罩,与我俩坦诚相见可好?”
坦诚相见?任仲也不纠正他的用词,伸手托住下巴,轻声道,“我面貌丑陋,若是少阁主不怕,看看倒也无妨。”
“有何怕的?”右边的那个挑了挑眉头,硬是忍住双腿酸,将双手背在身后,挺胸抬头,动作神态与宋靖极为相似,想来是故意模仿而成的。
“既然如此,少阁主且靠近些罢。”任仲伸手作势欲掀面罩,见两人果真好奇地凑了过来,才将面具取下,露出真容。
随后,两个孩子果然下意识后退一步,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仲讥讽的勾起嘴角,右脸更是狰狞万分,“少阁主,如此,可还满意?”
两个孩子的手下意识的握在一起,不约而同开口,“你……你是什么妖怪?”
任仲半托着面具,将完好的左脸遮住,更显得右脸瘆人无比,“无论我是妖是人,你们父亲都已经将你俩交托与我,你们的饮食起居全部由我安排。从今日起,晨起两个时辰跟在影一习武,两个时辰与我一起读书。”
见两人没有说话,任仲满意地点头,又补充了一句,“此处并非不惑阁别院,也无人继续护着你们,还是当心些罢。少阁主们。”
说罢,他带上面具,平静地看着两人,“天色已晚,烛火不多,读书便算了,今日只习武,影一!”
“在!”影一立刻应道。
“马步,半个时辰。若是做不到,晚饭便不要吃了。”任仲不看两人脸色,转头便往屋外走,若是心软,怕是制不住这两个养尊处优的,既然不能用寻常方法,他也不介意扮一扮恶人。
“你!当心我告诉父亲!”
“告诉父亲?你们就只有如此能耐?你父亲当年,可是从不怕吃苦的……”任仲慢吞吞地转身,银色的面罩滑过一丝银光,与其言语配合,倒是更显得讥讽万分。
说话的那个,便立刻不吭声了。
------------------------
或许是因为任仲确实吓到了他们,或许是最后那句话刺激到了他们,半个时辰的马步,两人竟勉强完成,而后,便到了晚饭的点儿。
晚饭是红薯馍馍配红薯糊糊,两样小菜,与任仲向来的吃食没有丝毫差别。
宋勤宋靖对这吃食自是不满意的,不过他们惧怕任仲,并没有多说一句。可当任仲招呼影一与影十六坐下之时,宋勤便不乐意了,他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不过是影卫罢了,怎可与我们同桌共食?”
影一一愣,便欲起身,他跟着任仲久了,任仲又总是这般不拘小节,他倒也忘了,影卫又怎可与主子一起吃饭。
“在我这,影卫与少阁主并无区别。坐好,吃饭。”任仲头也没抬,将面罩取下,自己盛了一小碗糊糊,将将没过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