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长生……先生明知我从不在意,自然不必道歉。”莫离沉默了半柱香的时间,才苦笑了一声,已然没有了犹豫,“我并未怪过先生,也从未后悔过当日选择,若是真离开他,我才必定会后悔。”
“可是如今,你与他,心里都存了芥蒂。”任仲就这样平静的说着事实,让莫离难以逃避。“生了芥蒂,若是长时间放任不理,便再难消融了。”
莫离终是忍不住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声音低的几乎不可闻,“先生……我该怎么办……我竟……我竟对他抱了不该有的心思,我怎能安心眼见着他娶妻生子,我怕……我怕我会动手杀了所有与他亲近之人!我……我不能不怕……不能不躲……”
“……”任仲一愣,他原以为两人不过是有了分歧,倒是没有猜到莫离竟对宋靖抱有此种心思,若是宋靖不愿……
“谁说我娶妻生子?又是哪个乱嚼舌根的?我定要将他的舌头拔下来!”宋靖从屋顶飘然而下,一把扥着莫离的后襟,将他扯离地面。
莫离愣住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由宋靖扯住自己,狠狠在他后颈上咬了一口。
“看来是你嚼的舌根,到时定要好好罚你。”宋靖阴冷地笑了笑,凑近莫离的耳朵,低声说了句。
任仲轻咳了一声,就这样看着两人。他早已料到宋靖不会甘心离去,故而一而再再而三追问莫离,虽说结果有些出乎意料,但总是好的。如此,也算是借了机会将自己之事给宋靖一个解释。
“先生……”莫离有些反应不过来,茫然地叫了一声先生,到似不相信自己背后这人的真假了。
“多谢先生成全!”宋靖放开了莫离的领子,拉着莫离一同跪下给任仲磕了三个响头,如师如父,大抵如此。
随后他起身,皱着眉头,看了莫离与任仲一眼,“先生,真是仙人?”
“修真之人罢了,不过也都是以前之事了。”
“此次先生身负重伤,也是因为相互争斗?怪不得先生不愿喝药,先生的内伤,可还有法子治?”
“想来是没办法医治了,如今,就是仙药,对我怕是也无用了。”任仲摇了摇头,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一丝失落,像是对自己的生死毫不在意。
“那当年,卓先生,也是?”
提及卓谦之,任仲面上晃过一丝模糊的笑意,“他啊,自然是了。”
“怪不得当日你们不肯收我为徒……”说罢,他愤愤地看了莫离,“还有个呆子,放着天大的机缘也不愿要!”
莫离抿着嘴,偏过头,随意问了一句,“什么天大的机缘?”
任仲却捕捉到了莫离眼中的笑意。按理说,莫离天资不差,习武自是绰绰有余,其武功比之宋靖,自然只高不低,即便是心神不宁,宋靖躲在梁上,怎可能瞒的过他。
或许……自己也被他算计了进去!
思及此处,任仲突然笑了起来,“子安,修仙之人虽有仙缘,但是福是祸,却很难说。你如今……定会被比先生,过得快乐许多。”
“那卓先生呢……?”宋靖终于还是犹豫地开了口。
“他啊……应该是安然无恙了。”任仲仍是笑着。
“卓先生他,必有法子救先生!我这就命人去寻!”宋靖皱着眉头,转身便要往外走。
“子安!别去……”任仲猛地站起身,拉住了宋靖,“我已是废人了,又怎好,又怎可与他一起?况且,这玄天之大,你又如何能寻到他。”
“先生……”宋靖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别难过……”
“什么……”任仲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果然有眼泪流下,湿湿凉凉的,他笑了笑,低声道,“我竟不觉得……”
第203章 聚魔气
宋靖与莫离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忧虑。
任仲见两人互动,便随手将眼泪抹了,笑道,“你俩分别许久,又互相明了心意,定是有许多话说,就不必在此了,早些回去罢。”
“先生……我……”宋靖张了张口,眉头皱成一团,却终是泄气般地转了身,又伸手扯了扯莫离的袖袍,闷闷道,“那我们改日再来看先生。”
莫离细细观察任仲的表情,见其并未有任何勉强不妥,才点了点头,随着宋靖一同离去了。
任仲眼见着竹门合拢,脚步远去,终是慢慢收敛了笑意。他眼中一片空洞,半天,才颤抖着用手盖住眼,几乎不可闻地说了句,“怎么办,谦之……我好似变得怯懦了……”
影一自然不会偷听宋靖与任仲说话,只待宋靖离开,他才回到竹楼,顺手递上一杯清茶,“先生。”
任仲不再遮着眼,下意识地接过茶盏,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也不知过了多久,茶凉了,香气也淡了,他才叹了口气,“我乏了,你也早些歇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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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又过了半月,任仲精神尚可,只是周身仍是懒懒得没什么力气,不过他成日里坐在轮椅里,倒也不用费什么力气。
这半月里,他几乎天天待在书房之中,拿了纸笔,凭借记忆将玄天大陆全图绘制了一遍,又在其上标注了封印魔气的具体地点。他几乎是日日叹气,只觉自己的记忆如同身体一般,日渐衰退,若是此时不将魔气的地点标注下来,怕是再过十数年,便会忘个干干净净了。
之后,他又从宋靖处拿了份不惑阁内存留的地图与手中的玄天全图对照。不惑阁中地图虽不能囊括整个玄天,只包含了南宗的七分地界,却是极其详尽,不论是村落城镇,还是高山小河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其实凡人成千上万,比之修真者便如同江海比之小河,所占地界自是比修真者多上许多,封印魔气的地点,又多在偏远之处,倒是大都落在了凡人村落之中。
任仲眯着眼看了半天,终是提起笔来,将两份地图绘成一份,一个个代表魔气的黑点落在南宗之内,正巧有三个落在宋国地界,距离不惑阁倒是不远。
任仲低着头对着那三处看了半天,才将地图妥善收入怀中。不过片刻,便听竹园外宋靖的声音传来,“先生!快出来瞧瞧,我给你寻了好物。”
任仲听到声音便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绕过书桌推开房门,便见宋靖气喘吁吁地站在园中,手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琴盒,想是用轻功快速翻过了竹园外的两座高山,才会喘成这样。
莫离跟在他背后,抱着他的斗篷,气息丝毫未乱,一脸无奈,看见任仲出来,马上鞠了躬行礼。
“子安,离儿……”任仲又走了几步,伸手接过宋靖递来的琴盒,有些沉,以他如今的身子,光是拿着便觉吃力。
“先生你快打开瞧瞧,这是前朝古琴,我下了好大的功夫才寻到其踪迹,又花了高价买回。虽不比上先生原先那只,却也是上佳的古琴了。”宋靖眼睛亮亮的,讨赏似的看向任仲。
任仲哈哈一笑,倒是凭空生了不少力气,抱着琴盒勉强回到屋内,放在方桌上。开盖一看,只见这古琴琴首微圆,其项自肩上阔下窄与琴首连为一体,琴腰细窄,通体圆润精致,底色发黑,却有暗红纹路隐没于内,实在是上佳。任仲随手拨弄几下,琴声轰响,低沉喑哑,别有一番滋味。
“子安有心了……”任仲低头,落座,抬手,琴声一响,便似男子呜咽,苦痛非常,宋靖与莫离同时便了脸色,都顾不得听琴,盯着任仲的侧脸猛瞧。
一曲终了,任仲勉强笑了笑,“许久不弹,有些生疏了。”
“先生……这琴不好,子安这就砸了它!”宋靖一步向前,便要夺琴。
任仲伸手一拦,皱着眉头低声道,“子安!奏乐一曲,只是发泄胸中苦闷的方式,与琴无关。这琴很好,于我……十分合适。”
宋靖被莫离一拉,便抿着嘴后退一步,不说话了,像是生了闷气。
“我有要事,要离开一段时间。”任仲将古琴收入盒中,盖上盖,顺口说道,用的,却不是商量的口气。
“先生如此状况,还想去哪?”宋靖面色一沉,语气中明显带了些愤怒。
任仲知道宋靖只是担心自己,他看着宋靖,“此事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我不得不去。”
宋靖还想说什么,却见任仲神色坚定异常,只好咬着牙问道,“先生此番是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斩钉截铁。
宋靖的嘴唇抿成一条,与莫离交换了个眼神,才点了点头,神情缓和下来,“既是非去不可,还望先生带些影卫在侧,也好让我安心。”
“此事我虽没有十足把握,但也不算危险,你们也无需担心。而且,我本就有借影一一用的打算,毕竟以我如今的情况,独身一人,怕是难以成事。”任仲并不欲与他们过多解释,灵气魔气,还是别让他们掺和为好。
“影一一人如何能够!?”宋靖一条眉头,拍了拍手,“影一,影七,影八,影十六!”
顿时,四道黑影从竹园四处疾驰而来,跪倒在宋靖面前,低着头,看不清容貌,“属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