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陵瑞方浑身一僵,刚想说些什么,便被不知何时走到身前的轩辕暝荒一把按住肩头。那双红瞳饱含着男人一生所有的柔情和坚定,道:“ 从你第一天叫我主上开始,我便答应过你,我是你的王,我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未来。我也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而如今,正是我完成誓言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纵使陵瑞方有再多千言万语也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他只能僵着身子,死死咬着后槽牙,生怕一个神经没绷住,让自己的悲伤溃不成军。而面前的男人仍然在笑着,抬手从他的额头开始顺着轮廓摸下去。眉峰、眼角、两颊、唇瓣、下颚,再到耳根深处,仔细的似乎要把眼前人印在骨子里永远记住。
“我姓轩辕,这剑又全身通红,你说叫它赤轩可好?”
陵瑞方梗着嗓子张了几次口,最终才发出一个字来:“好……”
“下一世,你还做我的臣,可好?”
“……好……”
最后一个字一出口,他终于忍不住烫伤了眼角。他们这一世,也只能止于君臣。
陵瑞方是亲眼看着男人跳进去的,眼睁睁看着那火燃尽了最后一片衣角。仿佛心中的一角随着这人的死彻底崩塌。
“敢问大人,这剑要多久才能铸成?”再开口时,陵瑞方的口气已经重新变得平静,然而太快冷静下来反而更令人担心。
鸢有些痛心地看着他,最终还是开口道:“七天。”
闻言,陵瑞方重重的跪了下去。抱拳道:“末将恳请这七天铁骑大军由末将全权负责。末将势必严守防线!”
鸢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沉默良久,最后长叹一声扔下一瓶药水在地上道:“这瓶药会把你的力量和潜能发挥到最大,但副作用也极强。你……好自为之。”
陵瑞方伸手把那白色的瓷瓶死死攥在手心里,指尖冰冷:“谢大人。”
很多很多年以后,或许会有那么几本极珍贵的古书会记载这一段历史。这一年,史称创世元年。创世元年,火神降世,地壳崩裂,岩浆四溢。烈火直烧天际,中原地区宛如炼狱。阴邪之物祸患世人,到处哀鸿遍野,尸首成堆,民不聊生。地火整整燃烧七日,史称“七日祭”。
自从那个火系全灵体出现后,温度直线上升,仿佛比西漠最热的时候还要烈上几分。而天空中隔着老远都能看见的那个全身燃烧着火焰的身影,仿佛第二个太阳,耀眼的几乎要了人的命。
通灵者联军的营地上早就支起了防护的结界,但结界内被千年前与这相同的灾难影响颇深导致内心阴影的通灵者们早就炸开了锅。恐惧和绝望把这些平常一向自视甚高的家伙们折磨的不成人形。通灵者将领们的大会上无疑也是阴云重重。
“我们绝对打不过他!”
“这是天灾!我们全都会死在这里!”
“快逃吧,还打什么仗。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
“全都给我闭嘴!”刁拓城一掌拍在桌子上,眼神如刀一般狠狠刮过在场的人。可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在如此强大的火灵冲击下,以木灵为主的巫毒族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场面一时陷入沉默,直到一个小兵冲了进来:“报,前线情况有变!”
“说!”
“铁骑大军正向全灵体攻去!”
“什么?”刁拓城皱眉:“领军者是谁?”孙南星应该已经重伤了才是。
“铁骑大军右将军——陵瑞方。”
这个名字一出,场面又陷入一阵沉默。即使那是非灵者中少数佼佼者的将星,那也根本是去送死!
在场的人全部把目光放到了刁拓城身上。男人半低着头死死咬了咬牙,刚想说“按兵不动”,便见从刚才起就难得坐在一旁一声不吭的楚常怀站起身向帐外走去。当青年掀起帐帘的那一刻,只见帐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双眼睛只与他短短对视了几秒便被放下的帐帘挡住了视线,可那瞳中所包含的决然和倔强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
“你绝对是故意让我站在那儿的!”出了结界,强忍着空气中火灵带来的不适感,苏缨对楚常怀吼道。
“你们俩最后没有相杀而死,而是共赴战场,这都是多亏了我,你就知足吧!”楚常怀头都没回,只是加快了身下马的速度。
“呸!你怎么知道联军会跟来?刁拓城又不代表整个联军。”
“苏缨小朋友,你太小看你男人了。而且……”楚常怀看着前方,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连非灵者都上了战场,他们通灵者要是再不行动,那还真是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苏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楚常怀。眼神冰冷到极点,而且充满杀意。好像若是铁骑因为联军的无动于衷而全灭的话他就会让联军陪葬一样。如果是这个人,好像真的可以做得到。
七日祭的第一日,“火神”召唤出血尸和地底魔物,占领中原大片土地。第二日,开原国铁骑大军出兵迎战,于穹沧关外激战两日,损失重大。第四日,通灵者联军于南方突入,南侧战场形成。第五日,两军交接,达成联盟。第六日,两军共同抗敌,以半环式包围主战场,收回大片失陷之地。此前损失,难以合计。
楚常怀再次见到陵瑞方时,几乎快认不出对方来。当时铁骑的将领刚从战场下来,几乎成了血人。右肩严重拉伤,左臂骨折,肋骨断了四根,中度内脏出血,全身大面积烧伤。这些用灵眼一看便能瞧出个大概来,可最严重的却不是这些。
“你到底吃了什么?!”楚常怀第一次冲自家陵大哥这样吼:“你的魂灵已经消耗了一半了,这样下去你会魂飞魄散的你知道吗?!”
而被吼的男人只是站不稳的踉跄了一下,在对方的搀扶下干脆顺势把头抵在楚常怀的肩上以便稳住自己。用和以前一样的,温柔又让人安心的口气道:“我很抱歉,小怀。”
“抱歉有什么用?!”被哄了的楚常怀没好气的低声吼了出来:“你总是这样不计后果的让自己受伤,让关心你的人怎么办?”
“呵,你和他说的话真像。”男人艰难的勾起嘴角:“但他已经死了,我的王已经死了,做臣的又怎么能够独活。”
楚常怀根本不用动脑子去猜这个“他”是谁,答案简直显而易见。听陵瑞方这说话的口气,恐怕这人即使身子还没毁,心也早已死了,吊着一口气也许是为了别的什么。罢了,他叹口气,把快晕过去的人扶了进去,却听那人又在他耳边道:“小怀,这场战争改变了太多东西。你若有什么放不下的,便再去瞧一眼吧,免得后悔。”
这话一出,楚常怀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完颜溪。可那家伙又没来战场,人还好好地在完颜家大宅待着,旁边还跟着师父,能有什么危险?最多是他自己一个不小心死在这儿。可殊不知,有些事比一方死亡还要让人放不下。
终于等到第七日,地面上的血尸和阴邪之物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但每个人心中都清楚,最难对付的,还是那个全灵体。即使楚常怀能看透他的全部弱点,但能打败他的,至少也要拥有和一个全灵体相当的力量。而且目标在天上,非灵者除了火药和弓箭这样的武器根本不可能远程攻击,况且之前的战役战死的大多都是非灵者。而通灵者……
楚常怀转头看向刁拓城,男人的身体早就缠上了大大小小的绷带。从他的视角来看,对方的灵力几近耗竭,而且身体状况极度不稳定。
楚常怀咬咬牙,搭上对方的肩道:“告诉我你能坚持住。”
刁拓城呲着牙挑了挑眉:“你哪只眼见我坚持不住了?”
“两只眼都看见了!”楚常怀冲他的伤口拍了一下,意料中引来一声抽气:“最后一天了,近处的战斗只能依靠联军,你这个统领怎么也要坚持下去。”
“最后一天,你确定?”刁拓城眯了眯眼:“我只知道惹怒了他我们都会死。真不知道这期限从哪儿来的,你就不怕那个人骗你?”
“我相信鸢大人。”这句话是一旁的苏缨说的,他手上还拿着刁拓城换下的绷带。
“事实不是靠感情决定的。”刁拓城充分用自己的表情表达了自己的不爽。
“你从没无条件无保留的相信过一个人是不是?”苏缨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是靠什么走到这一步的?大人给了我们希望,即使他从来不把所有事告诉我们,但他从不食言。”
所以你就凭着这股相信不要命的跑到这里?刁拓城感觉自己心里有些堵。曾几何时,他也得到过这人的信任,可他现在却弄丢了。
“喂,缨子。”刁拓城走过去拽住苏缨的一只手道:“如果我们还能看到明天的黎明,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再给我一次得到你的信任走进你心里的机会。
苏缨瞪着他,似乎在考虑这个要求合不合理。半响后才道:“那要是看不到呢?”
“看不到就一起死好了。”
“好像怎么样你都不吃亏啊。”
“那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为什么不答应?”苏缨露出一个笑容,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反正我也不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