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常怀连咬紧牙关的时间都没有。血从眼眶流出,滑过脸颊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明显,出奇的刺耳。一旁的轩辕玄荒捏紧手中的半晶体,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这样,你就走不了了。”
“常怀!!”完颜溪扑过去想捧起楚常怀的脸,却被一把推开。
“别碰我!!”青年嘶吼出声,捂着眼睛整个身体都剧烈的颤抖起来。
一时间,空气陷入一阵死寂,而打破这片死寂的是一阵低笑声。然后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转为尖利
。楚常怀跪在地上,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旁的完颜溪惊恐的看着他,而轩辕玄荒只是鄙夷的说了句“疯子”便转身走了。
完颜溪之后回想起那段时光,只觉得那是他一生中过得最为压抑的一段日子。即使他能看到未来,但在经历的时候也不得不随时提心吊胆着生怕他重要的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他不是不相信楚常怀的意志,只是亲近之人就更容易过分担心。不得不承认,自从遇到了楚常怀,他就不再是那个远离是非的旁观者了。
反观进入黑暗的楚常怀,在眼睛包扎后的前两天,他还一直沉默的呆着。除了和完颜溪说了一句“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外不管后者说了什么他都不再应答。两个人似乎换了个个,他变成了那个话比较少的。而后几天,楚常怀便开始摸索着在屋里行走,干一些日常琐事。虽然为此他身上的碰伤或摔伤越来越多。直到他终于能够熟练地泡出一杯味道适中的茶——过多的练习使得他的手指已经烫伤多次,他才对完颜溪道:“幸好,此时陪在我身边的是你。其他人的悲悯只会让我想一睡不起。”
听完这句话,完颜溪只感觉眼眶一酸。他突然明白过来,楚常怀所做的这些,只是不希望成为他在乎的人的拖累。就像当初他离开开原国那样,他要用坚强来抵消关心他的人的悲伤。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只会让人更心酸。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依靠一次别人呢?
气温渐渐回升,转眼就是来春。空气中除了冷冽,隐隐的还弥漫出一股甜腻的气息。但人们还没有来得及感受一下春的气息,北越的出征令就颁布了下来。
“常怀这次为什么想通决定要去了?”看着默默收拾东西的楚常怀,完颜溪问道。
“这是我能离殊阙他们最近的方法,毕竟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什么都做不了。”楚常怀的表情冷静的过分:“不管哪一方胜利,哪个人死了,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失去了视力后,楚常怀的听力好了很多。即使看不见他也很清楚的知道他们的车出了城门。而在他下车的那一瞬间,某个男人故意似的喊了一嗓子:“喂,你们的军师大人到了!”然后,原本喧嚣的人群一瞬间像被掐住了嗓子一样安静下来。楚常怀能感受到一双双视线投到自己身上。有多少呢?就凭铁骑大军的人数,应该有不少吧。幸灾乐祸还是同情惋惜,这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好多。他师父说过,行走于世先要弄明白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无论正确与否,都要对自己有一个定位,才能更好地用自己的方法去处人处事。他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是个极其狠绝的人,特别是对自己。若这世道真的要让他做出一个选择的话,他选了,即使日后再怎么心如刀割痛苦万分也不会后悔。
但凡亲眼见过前不久还在军营指点江山、意气风发,顶着无数人不满抱怨的眼神把人呛得要死的人,现如今蒙着双眼只能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扶着一个比自己还矮一点的青年,脆弱却顽强的走过来。任哪一个人都会下意识屏住呼吸。世事无常,更何况一个人的命运。
“什么叫眼不见心为净我算是明白了。”
楚常怀窝在马车里,旁边是那只比得上半个成年人身高的苍鹰。原本钟情于天空的鸟儿这几天总是往它主人身边粘,此时正把头钻在楚常怀的颈窝,不时的蹭一蹭。
“啧,连你这禽兽也要来怜悯我吗?”虽然这样说,但楚常怀还是用手轻摸着大鸟的羽翼。他此时正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时候。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完颜溪总会笑着这样说,即使对方看不见。
“你是不是……”楚常怀皱眉:“又看到了什么?”
一阵沉默后,楚常怀算是什么都明白了。长叹一声道:“罢了,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某两个人又要天人永隔。”
一语成谶,完颜溪很多时候都深深的怀疑他的这位挚友也有天眼的能力。最坏不是一同死,而是一死一活。不是亲手杀死,而是眼睁睁看着那人的死而无能为力。
虽说是军师,但这一次楚常怀并没有提出什么战略性的意见。虽说他在北越呆了好几年,对那里的事一清二楚,攻破什么地方简直是轻而易举。但他也明白,鸢这次让他来只是旁观而已,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他又何必无事献殷勤。可即使他是个挂名军师,前线的情报还是事无巨细的传到了他这里。知道的多了,这场内乱的前因后果以及发展趋势他也算是弄明白了。
青嗥内乱是从去年打起来的,差不多就是他离开北越不久后。□□就是古达尔大婚。不用想都知道怎么回事:殊阙遇险险些丧命,气不过的第一忠臣奉阑以彻查奸细为由向韩克拉玛一族发难,掀起两族矛盾。而已经联姻的纳兰容荇自然是偏向韩克拉玛。乌兰达鲁以此为由退出青嗥八骑,内乱便由此开始。一直以三大族鼎立的青嗥种族格局至此崩溃。而最新的战况,乌兰达鲁已经吞并了纳兰容荇在内的四个种族,而古达尔的二哥古兰多已经战死。以此为转折点,原本称兄道弟的古达尔和殊阙算是真正站到了对立面,甚至可以算得上仇敌。
原本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的楚常怀怎么也想不到一个联姻可以闹这么大。虽然总会弄成这样的结果,但也不至于爆发的这么快。其实这一切都应该怪苏缨吧?楚常怀难得把这一段发生的事仔仔细细的想一遍。古达尔大婚时苏缨刚好出现,若只是为了刺杀为什么还会同意换人质?若真是为了自己这个金鳞才子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无论是刺杀还是绑人,在这种聚集了各大高手和八骑士兵的庆典上不是更不容易得手吗?然后他把苏缨带到巫毒,刚好撞破了马欣雅不可告人的目的,刁拓城和马家决裂,而鸢顺走了抑灵药水。刁拓城的报复使得马老爷不得不把马欣雅嫁给萧丰南,刚好这时玄暝大帝出现,架空了丰国不说,顺便还把他弄到了开原国。接着丰国被灭,北越又恰好内乱,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最重要的是,此时北越刚刚内乱了很长一段时间,原本资力就匮乏,现在更是岌岌可危。虽然开原国也刚刚打过仗,但损失并不多,甚至从丰国夺得了足够多的财力和人力,更何况又休息了一冬。此战如果不出意外,开原国是非常可能赢的。
想了这么一圈,楚常怀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原来从把苏缨派到刁拓城身边,这一出局就已经开始布下了。苏缨离开巫毒这网就开始慢慢收起。无论是从感情还是利益方面,那个男人不仅利用了他,还利用了自己的手下。
楚常怀突然很想笑,原来从一开始他这个自以为是的“旁观者”就一直身在局中。以一个棋子的身份推动着这天下大势发展到如今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恐怕他这十几年来,除了在师父身边的那几年,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在对方的监视中。
他们的军队在北越已经驻扎了好几天,每天楚常怀都能清楚的闻见那熟悉的带着泥土腥的青草味儿。周围只偶尔有一些人的说话声,除此之外一片宁静,宁静的根本不像正在打仗。直到这天,帐外一声鹰鸣,野兽奔跑的脚步声传来。楚常怀心下一惊,立即起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脚步慌乱,在即将出帐们时脚下一绊跌了出去,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一瞬间,这几天所受的所有委屈、痛苦、打击、彷徨甚至自我怀疑统统涌了上来。坚强如楚常怀也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师父……”
人啊,总是在最依赖的人面前变得尤其脆弱。
绝地之战
在九州中,北越的天永远是最蓝的。所谓碧海蓝天,这里有的,是望不到尽头的碧绿草海;数不尽的,是壮马肥羊;说不尽的,是英雄传说。
以个人的绝对力量为信仰的青嗥一族,能统领他们的必定是十分强大的存在。但这并不代表青嗥军队作战时仅仅依靠首领的力量。与之相反,青嗥一族虽不是灵性最纯的种族,却是体术和实战能力最强的一族。这一点除了与其兽化的血系羁绊有关,更是与他们修炼魂灵的传统有关。由此可见,与其他通灵种族大相径庭的修行方式自然使得青嗥一族被排斥到其他通灵种族之外,并不受关注。但也因此,这个种族成为了千年前通灵者混战中保存最完整的一族。
以速度和力量著称的种族,虽是近几年才创立正规军队,但短短几年便已有了虎狼之师之称。对于掌握天下情报的鸢来说,这个军队有多强的力量自然是明白的,所以他等的便是青嗥八骑分裂而对的那一天。当初成立这八骑的青嗥王族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这支出于自我保护目的的军队竟会成为青嗥一族自相残杀的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