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应儿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项越哼了一声,有些奇怪的看向楚常怀道:“你今天怎么有兴趣来处理我的家务事了?”
“当然是为了让某个大老板欠我个情,免得下次您不在连粥都不让喝啊。”说着楚常怀意有所指的眨了眨眼:“毕竟您的家务事就是苏老板的家务事,您看开了苏老板自然就开心了不是。”
“呵~”项越的脸色总算冰雪消融:“那他的情我来承你看行不行?”
“当然行啊。”楚常怀等的便是这个效果,他突然面露正色对项越道:“那还请阅人无数又比常怀多吃了好几年饭的项前辈告诉晚辈:在您心里,王是什么?”
从粥铺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掉了。天幕上一轮弯月冲出云层,把地面上的雪照得亮白,四周仿若白昼。而路上的两个青年,虽然并肩同行,却一片沉默各怀心事。
最终,竟是完颜溪先开口道:“你知道么,常怀。我从小就是在天灵山长大的。那个可以算作家乡的地方给我唯一的印象就是静。从来没有九州之地的喧嚣。就连山上的人也是那样的近乎冷漠的‘安静’。无论是师父还是平易近人的师叔,或者是天尊,他们都给我这样的感觉。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他们动容分毫一样。可舅舅他是个例外,他是那个可以无条件对我好,带我下山,永远对生活充满热情。即使被逐出家族也从不憎恨的人。可是这次见到他,我却在他身上看到了师父的影子。那种冷漠麻木的眼神,我不明白,他明明已经脱离了那个地方,脱离了那个名字,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庭,得到了真正的自由。可我却觉得他被困住了。”
看着青年迷茫的眼神——那几乎是楚常怀第一次从那一双清明的眸子里看到这样的神色。他突然明白过来,对方能看到万事万物的结局,却不能感受其中的缘由。真正经历时更不明白当事人做出这样选择的原因。在他看来,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可以避开悲剧的结局,当事人却义无反顾的一路走到底。所有的成因中,他单单少算了感情。他不懂情,所以他迷茫。
楚常怀突然有种叹气的冲动。天灵山这种地方,当真是害人不浅。
“困住人的不是地方,不是规则,不是姓氏也不是家族,而是人心,他们自己的心和重要之人的心。”楚常怀看完颜溪还是没听懂的样子,干脆道:“换个说法。小溪,你觉得是在天灵山上更快乐还是随我一起更快乐呢?”
“这种问题有问的必要吗?我以为我们两个都心知肚明的。”不知想起了什么,青年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我说过,你是我重要的羁绊,你身上有很多我没有的东西。”
“别扯那么多。”楚常怀摆摆手:“只说开不开心。”
“开心。”完颜溪回答得很干脆。
“这就行了。”楚常怀看着他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容:“真正重要的不是地方,而是人。只有有人期待、有人担心的地方才是归宿。而人也只有待在重要的人身边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即使身体上拥有枷锁,但心却是自由的。心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说着楚常怀感叹道:“时间会改变一切的。我想,你舅舅放弃了完颜这个姓,也是因为他明白过来完颜家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有人的地方才是归宿……”完颜溪默念着这句话。很久之前完颜潋便和他说过类似的话。因为御灵而失去重要之人,连完颜家这个归宿也失去了。说的不是家规,而是因为寿命的增长使得惦记他的人都死去了,又怎么还会有归宿。如今这样的话再从楚常怀嘴里说出来,完颜溪只感到一阵暖意。他终究要比他舅舅幸运得多。
交心
耐心这种东西,楚常怀向来时有时无。有时,他可以长时间耗在一直都看他不顺眼的殊阙帐门外,只为求一封能证明其身份的信件。无时,面对苏缨半点口舌都懒得废,直接拿魂珠威胁之。身体力行的证明了什么叫区别对待。而这一次,为了见一个人他足足在皇宫无所事事的耗了半个月。要放平时早跑了!
对灵术研究至深,灵力十分强大,建立了整个根厂,担任开原国这个庞大帝国的相国,管得了玄冥二帝,能让苏缨死心塌地的跟随,和传说中的轩辕枭关系不一般,最后再加上完颜轩辕两大通灵者家族混血还他喵的长得和师父那么像。楚常怀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快爆了。好奇害死人,青年向来为此付出了不少代价,但还是乐此不疲。
就在楚常怀等的差点以为那人被轩辕枭弄死了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相国大人的邀请。对,是邀请不是传见,因为楚常怀一直相信对方也同样很想见自己。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收买人心要趁早。而楚常怀他这么多年下来确实是有那么点自大,并且也的确有不少人想收买过他。
那是一座四角的双层亭子,亭外雪层微融,乌黑的土壤外露着,泛着些青色。几株梅树种在远处,蜡红的花儿稀稀拉拉的被雪冲掉不少,看上去仿佛溅在白衣上的殷红血迹。空气中的温度还冷得彻骨,但那人仅仅着了一件单衣坐在亭中,一抹藏青成了整个画面中唯一的暗色。如不经意间打翻的墨汁,那样的突兀却又莫名让人觉得和谐。手边茶盏未凉,面前棋局已动,再加上那张脸。楚常怀几乎以为他回到了嵬州险山上的那个云雾缭绕的小院里。
入坐之后,鸢抬头看着楚常怀道:“在下久仰先生大名。如今终能一见尊容,实感荣幸。”
“别,别那样叫我。”楚常怀下意识缩了一下。试想一下让他师父这样叫他不是作死吗?“叫什么都行,就是别叫先生。”
“那恕在下冒昧,唤一声常怀可好?”
“好……”得,祖孙三代都喜欢这样叫是几个意思?应该说不愧是一家人品味都一样吗?
楚常怀毫不避讳的打量起面前人。从神色到五官再到身形,其实仔细看的话对方和完颜淼的相似程度还没有到轩辕俩兄弟那样变态的地步。相比起来,鸢的眉眼更为柔和,微挑起的一双杏眼更为灵动。不像完颜淼那样眉眼间暗含凌厉之色,有种从内而外的威严感。两人身形相差不大,如果说他师父是壮实,那面前这位就是紧实。也不愧是暗杀的,所练的体术一看就不是一个路子。除此之外,免去那双异瞳不谈,从发型到脸型,也的确容易把两人弄混。
“过分的打量也是会暴露一些事情的。”男人突然出声打断他。
“哦?那相国大人倒是说说看在下暴露了什么?”楚常怀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普通人刚见到一个人虽然会打量对方,但不会看的十分仔细。假设常怀对在下很好奇所以看得深入一些也说得过去,但那表情却不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而在下确定之前常怀并没有见过在下的真面目。所以只剩最后一个可能:在下和常怀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鸢说的一脸淡然,楚常怀却越听越心惊。
“在下也不怕常怀笑话,其实在下的发型和穿衣风格都在模仿一个人。所以如果在下猜的没错……别爸笔幼懦;常茄凵穹路鹉芸赐敢磺校骸俺;车氖Ω福闶峭暄枕蛋桑空庋簿徒馐土怂孀琶鹱逶缫咽Т丫玫幕厥跏撬谈;车牧恕!
楚常怀的脸有些僵。面前的人明明气场平和,身形单薄,前胸和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让人半点威胁都感受不到,更不像一个掌权者该有的样子。但此刻,楚常怀无比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手上可是握着数以千计人的生杀大权以及九州里数不清的秘密情报。而且是有史以来他遇到过的对手中最可怕的一个。
“你想干什么?”楚常怀发现他每次吃瘪都是栽在完颜家人的手上。
“别这么紧张。”鸢安抚性的笑了笑:“想要得到别人的信任自然要表达一些诚意。所以,我是来交心的。”对方换了自称后仿佛连距离都近了一些,表情十分的真诚:“常怀能否听我讲一个故事?”
“好,我听着。”楚常怀点了点头,身板也松了下来,但还是留有一丝戒备。
“常怀身为先祖的弟子,可曾听过通灵者家族形成的历史?”
“一千年前,通灵者的数量还没有现在这么稀少,为了争夺灵力充沛的地区,通灵者之间进行了一场厮杀。史称第一次通灵者混战。”楚常怀回忆道:“通灵者因此数量急剧减少,并触动了中原地区的洪荒之力。带着地底煞气的洪荒之力给九州特别是中原地区的通灵者带来了一场灾难。由煞气引发的火焰在陆地上烧了整整七天。最终,完颜淼引来南海之水熄灭了这场火,成为通灵者的英雄。而他提出的以血统为基础的家族聚居概念也被应用于通灵者之间。自此,九州归于平静。”其实这些他师父并没有怎么和他说过。那个人好像对这一段历史十分反感,也从不觉得自己是英雄。而这些还是楚常怀从他人口中得知的。
“那常怀有没有想过,通灵者数量急剧减少,即使在灾难过后也从未增长过,这是为什么呢?”
“我又不是通灵者,他们数量减少我喜闻乐见。”楚常怀幸灾乐祸的这样说着,却还是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