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刁拓城借查看木材的理由把苏缨哄出去了好几次,不是两人出去瞎晃了一天,就是没事吃顿饭。更甚者苏缨还在“刁拓拔”的房间里住了几晚。刁拓拔的房间就在刁拓城的旁边。更奇怪的是,原本说累的楚常怀每次都不远不近的跟着,苏缨还能时不时回头瞪上他几眼。反正这一切在他看来都超级诡异。
终于,苏缨忍不住了,在不知第几次刁拓城跟他一起吃饭时问道:“你不去陪你的马小姐?”
刁拓城不紧不慢的放了块肉在苏缨的碗中,道:“欣雅已经回去了。”他明显在苏缨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抗拒。心里有些难受,明明是对方一声不吭的离家出去,一去还就是好几个月。弄到最后反而好像是他做错事一样,盼着这人原谅自己。
“那你就去送啊。”苏缨不耐烦道。
他本就是无心一说,谁想到了刁拓城那里就成了“快走吧,我不想看见”,男人顿时便有点火了。
“刁拓拔!”刁拓城一把把手中的筷子拍到桌上:“你差不多也够了!我对你也够忍让了,你这恩将仇报的小崽子到底想怎样?!”
刚说完刁拓城便后悔了,果然看见苏缨的表情扭曲了起来。
“是啊,你对我确实够好。”苏缨低着头喃喃道,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可我宁愿你不对我那么好!”这份好是他偷来的,总有一天要失去,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就是忍不住。从小到大除了大人根本没有人对他这么好,从来没有。
看苏缨这个样子,刁拓城也急了,急忙道:“拓拔,不是这样的,我……”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缨猛的起身朝外面跑去。一时间,一种无力感袭遍全身,似乎在那一刻连心脏也麻痹了一般,指尖都僵硬起来。刁拓城咬了咬牙,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最终还是重新跌进椅子里。胸口涨得发疼,四肢却冷的发僵。
无论是修灵还是当上族长,刁拓城的一生都太顺利。这些顺利使得他在刁拓拔那里受到的挫败感就越明显。那种完全抓不住对方的挫败感,越是想要抓紧就越是强烈,强烈的似乎能把他撕碎。曾经刁拓拔还是个会冲他露出毫无防备笑容的弟弟,现在却连视线都不愿和他对上。就像蜗牛小心翼翼探出的触角,他越是想要靠近,那人缩的就越狠。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刁拓城?”楚常怀出现在门口,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坐在那里的人:“人啊,都是很敏感的。如果你对他的好是为了得到什么的话,那也要耐心些才是,至少也不要表现的那么明显和急切。”
“你什么意思?”刁拓城侧头,口气有些泛冷。
“我的意思是,即使是只兔子,狼在扑过去吃掉之前也是要潜伏很长时间的。”更何况那根本不是只兔子,而是条会咬人的蛇。
“而且即使是最高明的猎人,也不是每次都能得手的。人啊,总要学会做些付诸东流的准备。”
苏缨几乎是发了疯似的向前跑,也不管体内的魂珠会不会发作,他现在全心想的就是离开这里。想远离刁拓城的想法第一次这么强烈。直到脚下一个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额头狠狠的挨了一下,再抬头时绿色的血从脸侧流了下来,膝盖上火辣辣的疼。
“冷静了?”身后的楚常怀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
苏缨转头看着他,眼眶有些泛红。但说出来的话语气却是冰冷的:“你的计划,马上进行。”
楚常怀也没因对方命令的口气说什么,只是走过去把手贴到苏缨天灵盖上,念了声“出”,只见一道金光闪过,苏缨身上浮出一颗金色的魂珠。楚常怀一把接过来塞到怀里,现在的苏缨已经用不着这东西了。
经过这一次,刁拓城原本以为苏缨会和他冷战,谁想到第二天对方就抱了两坛酒要和他喝酒。刁拓城自然不会拒绝。
刁拓城酒量好,但苏缨就不行了。所以当男人只是微醺时,旁边这人已经歪那儿了。酒坛里的酒洒了一地,亮晶晶的一片,浸湿了他的衣衫。刁拓城无奈的摇了摇头,把人扶了起来靠到自己身上。窗外月亮微圆,铺了他们一身银光。
山中的夜晚总是又寂静又吵闹。寂静的是没有半点人声,吵闹的是虫鸣不断。刁拓拔当他弟弟不过三年,时间是如此的短,短到明明时时相处着却总觉得回忆还远远不够。刁拓城完全不记得小时候的刁拓拔是什么样子,更记不起那时候当哥哥是什么感觉。会不会有这种完全不想放开这个人的感觉。倒真的被楚常怀说中了,他对刁拓拔的好确实是存着私心的。他想让这个人只依赖自己,他想成为这个人的天。可是刁拓拔那倔强抗拒的眼神时时提醒着他那是不可能的。就像他所缺席的无可弥补的对方那整整二十几年的人生。再多的好也不能换来的刁拓拔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而付出却得不来回报,恰恰是刁拓城所不能接受的。
苏缨睡得并不安稳,扭着身子动来动去。刁拓城无奈,只能把人揽到怀里紧紧抱着。只见怀中之人脸色微红,领口大开,额头上出了一层汗,头发都贴到了上面。刁拓城盯着那细小的汗珠微微出神,好像有什么东西撩了一下心弦,激出一丝酸涩的悸动来,在胸腔内绕来绕去,把理智都晃散了。
刁拓城摸上苏缨的脸,几乎是颤抖的动了下手指,一寸寸向上摸去。手下的纹路是他从来没有碰触过的禁区,顺滑无阻的把他引向深渊。这几个月来一直积压的思念不合时宜的爆发出来,推着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手下突然出现的粗粝触感一瞬间打消了刁拓城脑内的全部旖旎,他皱着眉把苏缨额上的头发拂开,只见一道微小的伤口横在皮肤上。那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伤口附近的皮肤却是绿色的。早时有头发盖着看不出来,离近了才发现上面还有细小的鳞片。
刁拓城盯着那片皮肤良久,直到怀中之人模糊的哼了句什么才让他回神。他听得很清楚,对方喊的是一个人的名字。准确的说不是名字,而是一个称呼:“鸢大人。”
男人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周围突然暴动的灵压无一不彰显着他此时的愤怒。而在场的唯一一个人却还在昏迷着。
刁拓城低头看着怀中之人,伸手按压过对方微张的双唇。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做什么。”言毕,弯下腰压了上去。
因为四倍恢复力,苏缨第二天并没有宿醉,还留下来和刁拓城吃了顿早饭。
饭桌上,刁拓城无意中开口道:“这两天怎么不见楚兄跟着你?”
苏缨奇怪地看他一眼道:“他有事要忙。”
刁拓城牵起一边的嘴角,饶有兴趣的看着对面的人:“也对,他好像一直都很忙。所以我今早派了人去帮帮他。”
闻言,苏缨一惊,抬头去看刁拓城。谁想对方竟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把他整个人都罩住,温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他耳后,说出的内容却让人毛骨悚然。
“你有没有想过,你走后,他会怎么死?”
苏缨只愣了一秒,随后却笑了出来:“他的安危,与我何干?”
“啧,原来你的性格是这样的吗?”
“我们,彼此彼此。”
刁拓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闻到一股奇怪的花香。当下心中一惊,暗道不好。刚想屏息眼前却突然一片血红,心已魔障。身体不受控制,抬手就聚起灵力朝苏缨胸口上拍去。一时之间,一根青藤从苏缨的左胸处贯穿而出,绿色的血溅了一地。
刁拓城清醒过来时,面前的人已跌倒在地上,脸上露出一个解脱的笑容。刁拓拔,已经死了。
当刁拓城摔开门冲进来时,楚常怀正悠闲地喝着茶。男人一双眼布满血丝,狠狠地瞪着楚常怀,杀气已经溢了上来。
“他是假死对不对?!把解药交出来,让他醒过来!!”
刁拓城现在整个人都很混乱,明知道对方是假死,但在那人倒下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一时间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楚常怀慢悠悠看他一眼道:“你们的血系羁绊可是百毒不侵,我可没有什么解药。”
“这不可能!他的目的是离开这里,不是死在这里!”刁拓城感觉自己都快崩溃了:“你们原本的计划不就是让我以为我杀了他,这样他消失后我就不会去找他了吗?”
“纠正一下,那是他以为的计划,不是我的。”楚常怀摸了摸下巴道:“我可不指望假死的伎俩能骗过巫毒族的族长。所以刁拓拔是真的死了。我只对他说可以让他离开后你不去找他,又没说这个‘离开’是怎么离开。”
楚常怀话音刚落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掀起甩在墙上,又被冲上来的刁拓城死死掐住脖子,对上一双近乎癫狂的眸子。
“所以说,你设计让他自己弄死了自己?”随着男人的话,掐着楚常怀的力道越来越大。但被掐的那人却笑了起来,讥讽道:“你亲手做的,却怪到我头上?”
刁拓城愣了一下,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却立马道:“他给我下了蛊,你以为我不知道?蛊就在那坛酒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