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改不了名字真丑,林鸥年满十六岁果断离家出走。
四年后回过一趟,是池渔给她发信息:我妈死了。
冲着林鸥千里送主母的情谊,池渔发语音:“是我”。
林鸥“啊啊啊”了满满一屏幕,问:那你现在在哪儿啊?
不等池渔回,发来语音通话请求。
池渔回头,老陆正好奇地探头探脑东张西望。
迎上她的视线,老陆举高了毛球。
奶白色的毛球尾巴很长,从老陆胸口一直垂到地面,远远看,比受地心引力拉长的身体至少长两倍。
——神他妈吃饱了发饭困的兽。
池渔揿掉语音请求。
林鸥打字飞快,一条又一条信息浮上屏幕。
[林鸥]:整个晚上我就干两件事,骂那帮瘪犊子不得好死。等你回信息。
[林鸥]:你在哪儿啊?
池渔回:屠宰场。
[林鸥]:好的,那我就放心了,再怎么说是你自己的地盘。
[林鸥]:我记得那边有配套住宿,王姨还在吗,要不要我过去帮你收拾?
[林鸥]:你是一个人住吗?我过去陪你吧。
池渔感觉状况有点分裂,一面是傻不愣登和长睡不起的神兽,一面是好像特别关心她的同父异母的姐姐。
穿堂风拂过发丝,池渔心有所感地抬头。
老陆手上的毛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穿着灰扑扑工装的搬运工……陶吾。
她依旧很困顿的样子,脑袋一点一点,眼看要歪到老陆肩膀,被老陆及时扶住。
池渔回林鸥:再联系。
收起手机,往回走了几步,她又停下来。
老陆正絮絮叨叨地跟陶吾说着什么。
“咱们现在不比从前,识海传音灵耗那么大,离得远,我一天最多能跟你说两分钟……手机到现在都没买,有点事儿,都找不到你人……”
“你这回也太不小心了,今天还好是小渔儿,换个人,万一报警了,把你抓进去,我想捞都没得法子捞。”
“……还有啊,工钱都不记得要。徐工头那活儿下个月就结束了,眼看都快梅雨季了,找工不好找。唉……”
“……一会儿工钱要到手,你别再乱给这个那个的,先顾好你自己,过两天得给老葫芦房租,差的那点我想办法再给你凑凑。”
池渔听了一会儿,发现老陆的主题主要围绕“日子多艰难,陶吾你可长点心”。
结合老陆说话的语气,以及陶吾耷拉脑袋的小沮丧,十分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池渔咳了声,“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老陆扭头时眼里隐约泛着泪花,“问完能把工钱结了吗?”
这红毛果然是在卖惨。
池渔眼光沉了沉,却挂起温和而真诚的笑容:“谈钱之前咱们先聊聊细节。”
老陆极其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池渔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这边情况的?”
这题老陆答:“小王姑娘。”
天池山脚下老陆和王姨分别时,给了她两颗小豆子,主要作用是向老陆发送警报以及沿途留下痕迹。
这痕迹只有陶吾能看到。
第二问:“你用什么办法让那男的跳楼的?”
池渔问的是陶吾,但陶吾仍在打呼噜。
老陆恨铁不成钢地弹了一个脑瓜崩。
看来力道不轻,又快睡得仰过去的陶吾猛地坐直,一手捂着脑袋,拧起眉头瞪老陆。
老陆:“问你话呢。”
陶吾这才注意到池渔,听她重复了遍问题,懒洋洋回答:“他知道自己在做坏事,悔悟了,就自己跳下去了。”
人显然是没睡醒,声音细弱,带了点闷闷的鼻音。
池渔克制住嘲讽的冲动,进入下一问:“杀人算清洁吗?”
因为暂时摸不准这两位“神兽”的逻辑,听老陆算得上详细的报价项目,她觉得这结论合情合理。
两位非人反应出乎意料。
老陆连连摆手:“你别误会,我们干的是正经营生,绝不接伤天害理有违天地正气的活。而且陶吾是驺虞,驺虞你知道吗?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仁兽。”
仁兽陶吾比老陆更夸张,先前还看不出异样的瞳孔骤然缩为细长一条,喉咙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但她的厌恶并不是对池渔,而是话里的字眼。
“不杀生。”陶吾咬重了每个字,“陶吾不杀生。”
池渔指了指楼梯,“上去吧。”
她其实还有些问题,比如什么是驺虞,驺虞既然是仁兽,不能杀生为什么生啖人肉。
但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信息量汹涌如潮水,精神难免不济。
老陆以为她问完了,快走两步,问:“小渔儿,工钱是不是可以结了。”
池渔恹恹地回:“别急。”
池渔带他们来到东楼伏击杀手的房间。
四架定制连弩仍保持原样,室内亮了灯,二十四只利箭锋芒毕现,直指最前面的老陆。
老陆前脚还没放下去,后脚忙不迭往回跳。整个人以狼狈且不失滑稽的姿势靠在另一面墙上,垮着脸问:“小渔儿,这是做什么的?”
池渔没理他,自顾自走进去,调整了两只连弩的方向,让它们对准房间的隔断墙。然后,按下机关。
十二只利箭呈一条直线钉进对面墙壁,箭头没入墙身三寸有余。
她朝目瞪口呆的老陆挑了挑眉:“我没叫你们来保护我,我不需要。”
老陆喃喃地说不出话。
“你说过陶吾飞……唔,跑的很快,所以我猜她去天池山应该没打车,但毕竟路途遥远,车费我给她折一半,208.5加工费和出工费576,一共784.5,四舍五入785。晚上这趟出工费我不出,清洁费240,工时对半算28。一共1053。”
说到这里,池渔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王姨白天给了你们2000,所以现在你们要还给我947。”
陶吾刚才困得神智不清,又被池渔提到名,这么一长串下来也不禁睁大眼睛,澄黄的眸子闪着某种奇异的光。
池渔冲她笑笑,目光转向老陆。
老陆一头红毛飘摇不定,嗫嚅嘴唇还想说什么。
池渔左手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屏幕对向老陆,报警电话赫然在目,“947,给我,不然我报警。”
作者有话要说: 池渔:对不起,我很穷。
陶吾:给你给你,都给你。
第五章
池渔一睁眼,入目的是行李箱上开盖的乐扣盒,以及盒里的小王八。再往后,是灰色墙体。
她转了转脖颈,“嘶”地抽口凉气。
落枕。
穿堂风吚吚呜呜,四面光秃秃的水泥墙固然粗糙,胜在没有碍眼的蜘蛛网。
对的,屠宰场。
池渔拖着半边麻木的身体坐起来,无端想起裹在毛团身上的雾。
睡起来一定很柔软。
她扶着脑袋找到手机,想问问王姨东西收拾完了没有,什么时候过来。
锁屏界面显示林鸥发了十几次语音通话请求。
原名池丑的林鸥似乎很关心她。
池渔竖起手机挠挠下巴的蚊子包。
裤子口袋余900,是从今天开始整一个月的生活费。
尽管先前老陆算账稀里糊涂有欺诈的嫌疑,但池渔帮他算明白了,多收的钱退得也挺爽快。
鉴于对方态度良好,池渔加了次算工时的清洁项目,让陶吾把这房间打扫干净。
——此次合作非常愉快,双方都默契地不再提“报警”。
池渔手撑地板站起身,低头一看,手上干干净净。
话说回来,所谓的“神兽”做清洁,真的非常物超所值。
临走前,老陆甚至还提醒陶吾给小池总留广告:下次找我,七折优惠。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没等池渔抓住,便在轰隆作响的饥肠面前溃不成军。
池渔晃晃乐扣盒,“早上……哦不,下午好。”
小王八蜷腿缩脑袋一动不动,睡得挺香。
跟小王八打完招呼,从行李箱拿出一对护腕,想了想,加了只怀表。
护腕各装两支麻醉针。
怀表夹层放的小胶囊比较不和谐。她从一部复仇电影得到灵感,查阅了相关资料后,花了很长时间用各种水果籽提炼出的毒素,据说一小滴足够致命。
但池渔希望最好不要用到胶囊,没做过试验,不确定毒性是否真的足够强效。
全副武装完,池渔上网搜了圈林鸥。然后发现这位少小离家的二姐居然是个粉丝两百多万的网红直播主。
直播热脸贴冷屁股吗。
池渔不耐烦翻聊天记录,弹了个语音请求。
林鸥秒接:“渔、渔宝儿?”
“儿”的发音不明显,听起来还算自然。
“是我。”池渔点了扬声器,手机放到一旁,开始收整睡袋和连弩。
林鸥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是本人?”
池渔不禁怀疑刚才在林鸥个人主页看到的一长排“林总攻A气冲天”的评论都来自水军,五毛一条的那种。
林鸥紧张道:“被绑架了你眨三下眼睛,不对,咳三声。”
池渔伸手没够到手机,决定放她一马,隔空问:“……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