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吾喝光了巧克力奶,用吸管戳下面的小珍珠,刚要开口唤一声“池渔渔”,只听对面的人讲——
“别打岔,现在我要讲关键部分。”
“今天来的这些人之所以能走,不是我心慈手软,是因为你神兵天降,换了水塔的水,把毒|药换成阿植的洗脚水,拯救一众疯癫之徒免于骨肉相残,也阻止了即将血洗屠宰场的我。”
“池渔渔……”
“嘘,等我说完。”池渔竖起食指,“总而言之,这不代表我的复仇计划失败,更不能说我没有能力,或者不想复仇。是因为仁兽驺虞——也就是你——来得巧,你避免屠宰场血流成河,你是拯救屠宰场的英雄,名副其实的守护神。”
“池渔渔。”
“嗯?”
“水塔是用水造的塔吗?”
“……”
看得出上古“穿越”来的人形神兽真的很认真地发问,池渔揉揉眉心,转身给她指水塔,“那里,装水用的塔,就叫做水塔。不是水造的。”
再转头时,那双澄黄眼睛近在眼前,温热呼吸扑洒在鼻端,带着巧克力奶的甜香,和她本身的草木清香。
“池渔渔,你根本就没想……动真格,对吗?”
“你可能还没理解我的意思。”池渔回望着她,纵然心脏无端狂跳,面上却神色不改,“来,我再给你讲一遍。”
……
一天后,同一地点。
“所以狌哥数下来,小池总最后和陶吾对了六次口径。”
“对。”
“小池总的意思是她的计划稳中求胜,万无一失,但最后看在仁兽的面子上放了那些欺负她的坏蛋?”
“呃……阿植,我认为小池总翻来覆去强调的重点在于:是陶吾阻止了她,而不是她心慈手软,主动放弃。”
“有什么区别吗?狌哥。”
“小池总对自己的定义很像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魔头不会心软,也不会放弃。”
“这样啊,那就是陶吾棋高一着,克制了小池总?”
“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我确实听精卫说,那些人走的时候都嚷着还不如杀了他们算了呢。”
“哦……小池总当真杀人诛心。”
“是啊。不愧是小池总。”
“不愧是小池总。”
“啊对了,狌哥。”
“怎么?”
“小池总知不知道你只要把毛种在地上,就能知道过去七十二小时方圆五百米发生的事情,比如来了多少人,说了什么话……”
“更正,472米,仅限屠宰场。”
“仅限屠宰场,472米,出了屠宰场呢?”
“4.72米至42米不等,视区域流动人数所定。时间也只有七到十七个小时。”
“……不容易啊。”
“习惯了也没什么。”
“那小池总她知道吗?她跟陶吾对的六次口径已经被你转述给我了。”
“也许知道,她经常翻《山海经》来着,虽说那玩意儿参考价值不大,但特性写得还听清楚。我想小池总应该看到了,只是没往心里去。”
“她要是留心隔墙有狌哥,一定不会在公共区域对口径。小池总要面子的。”
“阿植说得对吼,小池总很要面子。”
“狌哥。”
“吭?”
“今天咱哥俩听到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你知……那个,阿植啊。”
“怎么了?”
“小羊在你后面,她有三条舌头。”
……
同一时间。
车在通往大门的屠宰场内缓慢行驶,池渔把插好了吸管的巧克力奶塞进背包,假装随口一问:“王姨以后什么安排?”
前方见天光,王姨换近光灯,也是随意答道:“没想过,可能回老家开个美发店。”
“王姨老家在临城?”
“对,开车来回两个小时。不远。”
池渔又问:“本金够吗?这回奖金还没结算……”
王姨看她一眼,禁不住笑出声,“我还用不着你给投资,顾好你自己吧。”
“哦。”池渔点点头。
开出屠宰场,左转驶入右侧车道,前方信号灯遥遥可见。
王姨伸长脖子一看,忽然“嘁”出声,把车停在道路右侧。
“怎么了?”池渔疑惑抬头,适逢周末,路上没什么车辆,前方只见信号灯红光长亮。
“算了,在哪儿讨生活都一样,老子再伺候你几年。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开过去。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说完,王姨关了车门,小跑回屠宰场,把池渔一句“我没驾照”结结实实关进车厢。
池渔扭头望着她的背影,啼笑皆非,“至少也把我送到车站啊王姨。”
她从包里放出小毛球,从副驾转到后车座,拿手机找代驾。
订单还没发,前座微微一沉。
一缕飘摇的红发出现在池渔眼前,随后是一张过分灿烂的笑脸:“好久不见,小渔儿。找代驾吗?”
池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有驾照?”
老陆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份驾驶证,“如假包换。”
池渔不太想理不请自来的代驾司机,森森道:“那麻烦快点开车,我赶高铁,时间很紧的。”
“没问题。”老陆熟练地起步,驶入车道,“小渔儿打算带我们小陶吾去哪儿?”
“哦……”池渔答非所问,“你是来收出工费的?”
“小渔儿既然主动提起了……”老陆单手掌握方向盘,背过手比划着收费的手势。
池渔按下了从巧克力奶中抬起的小神兽脑袋,往老陆手里塞了张黑卡,“维萨卡,全球通用。”
后视镜,老陆笑眯了眼。
离发车时间足有一个半小时,池渔到达海西火车站。
目送车辆汇入车流,池渔边往候车厅走,边编辑信息。
过完安检,顺利进入候车厅,她点击发送——
[每个月十六号账单日,次月四号最低还款日。限额五百,别刷爆了。刷爆下月自动停用。]
“池渔渔。”包里的小神兽轻轻动了下,灵感传音传入脑海,“你也还没告诉我,我们要去哪儿?”
池渔看了眼车票,回道:“天涯海角。”
作者有话要说: 复仇线暂告一段落。
明晚见。
明晚不见后天见~
第二卷 :非常道
第一章
滚动的字幕显示离检票进站差三刻钟,池渔把背包放在身侧, 双脚收上椅面, 下巴搁在膝盖,盯着手机屏幕。
“耳”字下面的输入状态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
座位是刚才一个年纪大不了多少的姐姐看她脸色不好, 主动让给她的。
她没跟好心人客气,一屁股坐下来,拿出手机给包里的神兽发信息。
也:[你过安检一直在包里?]
耳:[是啊/可爱]
也:[安检仪器查不出你。]
过完安检, 趁着给老陆发短信, 池渔用余光瞟了眼屏幕——什么都没看出来。一是屏幕很深, 观测员两侧有警卫, 看不到;二是包已经下了传送带。
风平浪静。
其实池渔一点儿都不担心神兽过不了安检。这点本事都没有, 自己滚回屠宰场算了。
不过以防万一,路上构划了好几套应对方案。
一套都没用上不免可惜——她挺想试试现场表演过敏性休克。
手机屏幕暗了又亮,高密度聚氨酯椅面硌得不太舒服, 池渔直起背抻了抻腰。
实际上,她很不舒服, 跟过敏差不了多少。
海西车站是东部规模最大的客运枢纽, 尽管候车厅天花板高得快顶上月亮, 空间开阔得如同旷野, 密密麻麻四处攒动的各色人等依然汇成了山和海。
有些人不知是闲不住又或是时刻践行生命在于运动, 推拉行李箱的, 背包的,拎麻袋的,来来去去。
即便她把自己囫囵缩到椅子上, 仍有东西从各种刁钻角度向她袭来——背包的带子,购物袋的尖角,衣服下摆,头发丝。
鼻端飘过的每一种新的气味;
身旁的每一股气流运动;
到后来,哪怕是一声咳嗽、一个喷嚏,某一处传来的大笑,都让她心惊肉跳、汗如雨下。
简直像把人放进热水,持续升温,持久折磨。
精神绷紧了太久,想一下子放松不太可能,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想归想,生理反应完全不受大脑控制。
池渔握了握拳,攥着一手汗水起身,用湿巾擦干净鞋子踩过的地方,把位置还给一旁站着的好心姐姐。
姐姐给她一颗牛奶糖,面似关切地说了句什么,耳朵隆隆作响,没听清,只是又说了声:“谢谢。”
到处都是人。
商店、餐厅、洗手间、楼梯。
池渔一秒一秒地数着时间,寻找人少的地方。
最后总算在二楼快餐厅员工通道入口附近找了一隅没人的角落,取下背包,敲了三下背包垫板。
她这次出行计划很仓促,前一秒想到要去,后一分钟定好第二天的票,行李只准备了洗漱用品,两套换洗衣物,以及零零散散的杂物。都在背包。
她对自己能承受几斤几两很有数,所以包里轻了约莫五百克,她感受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