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话和那女孩的一声叹息,池好好没听清——两个姐姐一边一个掐着她的大腿和胳膊,恶毒的词眼浪潮般席卷而来。
群情激奋的高|潮,是有人掀开棺盖。
池好好不知被谁揪着头发拽到棺材旁,她被人按进棺材。
耳旁你一言我一语:
“你刚才对着空棺材哭,你演技真好啊池好好!”
“深市的那帮人是你介绍给我们的,你……你说,你是不是跟他们串通好了!”
“烂、婊、子!”
“……”
池好好嚎啕大哭。
哭声在激愤的人声中起初并不突出,但不知怎地,周围人声弱下去,最后,只余她一人哭得肝肠寸断。
她清醒了,努力睁开肿胀的双眼,从空留一朵白菊的棺材中挣扎起身,和众人一道看向主台。
黑色显示屏不知何时变透明,后面站着的人不久前在屏幕,再之前,她就在这口棺材里。
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开追悼会呢?池好好困惑到了极点。
*
池渔相信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大家都不陌生,影视剧里经常会出现这种有红色按钮的小方盒。
避免有人真的不知道,她举高了,介绍道:“这是……唔,你们就当是生死开关。我希望你们现在冷静下来,给我一分钟,让我考虑清楚要不要按下它。”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看得出所有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股气流自行冲撞了她,使她失手按下按钮。
屏幕显示出60秒倒计时,池渔靠着墙滑坐下去,无声地念出陶吾。
下一秒,人形神兽出现在她面前,池渔惨然一笑:“你来早了,哪有你这样的,一秒钟就到。起码应该在倒计时59秒,那样才比较刺激。”
陶吾沉默不语。
池渔站起身,往前一步,伸手抱住她,“你来晚了。”
从空调吹出冷气的那一瞬间起,致幻素——或者说毒素便已随着每一次呼吸进入血流。
哥姐们俱已发了疯,显露出其嗜血本性。
陶吾无所适从地举着手,片刻后,喃喃道:“对不起。”
倒计时忽然从“30”跌至“00”,伴随着场内歇斯底里的喊骂,池渔按下按钮。
场内消防喷头喷洒出液体,眨眼间覆盖所有人全身,包括池渔自己。
“我要那个。”池渔埋在她颈窝里闷闷地说,“大的。”
陶吾愣了愣,弯眼一笑,“好。”
池渔松手,再度环抱上去,手里的触感从粗糙的工装服变成柔软的毛发。
“你来得太晚了,陶吾。”
喷头洒下的是水,不是汽油,也不是农药。
是单纯的清水,是阿植的泡脚水。
她埋在巨兽伏低的颈间,眼泪和着水渗入飘摇的犹如烟雾的毛发间,纤长的毛发忽又长长少许,轻轻地搔着她的后颈。
“还好你来了。”
“老陆把你送到我面前,以后你就是我的,一直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来晚了_(:з」∠)_
没刹住车,索性把这段二合一写完了。
明晚见~
明晚不见后天见~
第三十四章
傍晚,池渔爬上西墙和南墙之间的塔楼。
说是塔楼, 一半的残垣断壁, 一半爬满藤蔓。
白天的混乱只有地上残留的车辙、垃圾可窥一斑,关上养殖中心大门, 屠宰场的宁静祥和一如往昔。
池渔衔着纸吸管啜了口巧克力奶,斜眼瞧着上方似乎无处落脚只能蹲在雾气上的人形神兽。
没多久,仰视变俯视——神兽自甘堕落为毛球, 飘浮在她膝盖到胸口之间的高度。
“很简单, 我再跟你讲一遍, 最后一遍。”
毛球顺服地趴在她膝盖, 微不可寻地吁出一股臆想的浊气。
——再讲多少遍事实都不会改变的啊, 池渔渔。
“我们从最近的往前追溯。首先,对整个计划起重要作用的十三杀手团是池好好居中牵线,对接池子、池寅、池卯, 前期定金众人集资,后期给付佣金尾款的是池申:他抵押了十八街商铺。当时柴三姐催得急, 正规银行要审核资料, 要评估, 放款没那么快, 所以他大概率找的民间借贷机构。
“民间借贷, 放款越快, 利息越高。你懂我意思吗?”
“呃……不,不是很懂。”
“意思是就算他今天全须全尾回去,也要面对贷款公司的暴力追债。他一心想当一个包租婆的妻子也不会让他好过。所以——”
池渔“砰”地以拳击掌, 动作牵动毛球抖了下,半透明的白色绒毛涟漪般浮动着。
“池申完蛋。”
“接下来我们说池寅和池卯。”池渔给毛球顺了顺毛,续道,“池寅和池卯都是先锋军。不同的是,池寅喜欢上蹿下跳,出面把水搅浑了浑水摸鱼——”
她做了个鱼儿游泳的动作,“池卯这人见风使舵,有时候跟风,大多时候暗搓搓搞小动作捞好处。”
毛球的脑袋偏向放在一旁的纸杯,吸管顶端挂着一颗深褐色的、散发着莫名香味的珠子,忍不住好奇地探出舌头舔了舔。
甜。
特别甜。
池渔低头看冷不丁直起身,且隐隐显出奶豹形态的毛球,疑惑地挑了下眉,嘴上不停——
“……池寅池卯前不久刚找池申拿下十八街两间商铺,合开奶粉店。我收到的消息是池寅在十三杀手团来之前取消了原定的大笔奶粉订单。现在,不仅货没了,店铺也没了。”
“池寅、池卯,出局!”
池渔掸了记毛球翘高的尾巴尖,“认真听,现在我要讲到次要人物,老大池子。”
毛球努力从纸杯移开视线,“嗯,次要人物。”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最早——并且锲而不舍——针对我妈和我的是老九哥,他年纪大了,不好冲锋陷阵,说出去不好听。所以他主要在背后给池子出谋划策、牵线搭桥。拿池子作挡箭牌。
“池子是池家的‘嫡长子’,上接哥姐,下承弟妹。最近几次领头集资找杀手的人是他组织的,这点我可以肯定。
“现在,哥姐们的行动彻底失败,无论老头子追不追究,过去他们投的真金白银都打了水漂。今天这一场,老九哥半个身子进棺材,人家找他要说法,没准儿要被人戳脊梁骨,说欺负老人家。
“池子不一样,他年富力壮,而且他这人特鸡贼。你看:看攻G终L号YuriAcgn池申、池卯、池寅这年轻一代的主力军伤筋动骨,池申连底裤都扒光了,而他池子顶多剥了层外衣,里面还好好的,你觉得池申会放了他吗?
“就算池申顾不上找他,池寅、池卯,还有上面那些老哥哥老姐姐……他们肯定要找一个泄洪口,这个人非池子莫属。”
“陶吾吾,你在听吗?”池渔晃了晃挂在半截砖墙上的毛球。
“……我在。”
池渔顺着毛球的长尾巴看到摇摇晃晃的纸杯,“你想喝巧克力奶?你可以喝?”
毛球点点脑袋,“好喝。”
“喏,给你。”池渔把吸管调了个方向,接着说,“其实池申付清尾款那天,我的目的已经达成。因为他们找的杀手没有杀了我,全部佣金反而到我手上。等一个月期限一到,他们发现我还活着,用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因资金链断裂从内部崩溃。这招叫做兵不血刃。”
毛球专心吸巧克力奶。
“追悼会我没在请柬上写名讳,本来就是给他们办的。我培育的致幻菌有一定吐真剂的效果,我就是要看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然后自相残杀,血溅当场。”
池渔很快意识到后面那句说重了。
话音落地,毛球忽然打了个嗝,靠近尾巴大约是腹部的位置登时变成柔软的巧克力色。
池渔用手指感受了下,确定只是毛变了颜色,而不是巧克力奶渗出来。
她没好气地问:“你喝橙汁是不是就变成橙色的了?”
“不知道。”毛球含糊地说。
池渔左右看看,清理出一片可以站人的地方,“你还是变人吧,你这样我就觉得你注意力没放在我这里。”
毛球收起尾巴跳下砖墙,空地出现了盘膝而坐的人形神兽。
池渔满意地颔首,这样才有说正事的气氛。
“话说回来,”池渔摘下陶吾的棒球帽,“杀了他们很简单,动动手指而已。但他们也很痛快,我才不要他们那么痛快。”
陶吾竖起拇指。
“我可以把他们圈养起来,就在养殖中心,喂他们吃饲料,等他们断气,就扔进绞肉机,要么做肉酱,要么……给你吃——手册上说你吃自死之兽,人也是牲畜的一种,对吧?”
“唔……唔。”
“可是后来我想,实际操作比设想麻烦。再说了,屠宰场风水好,不能便宜他们。
“所以,虽然我放了他们,但他们不可能把今天的事情往外抖,那等于承认自己多年处心积虑对付我一个,结果被我反将一军。”
“我要他们哪怕活在蓝天白云底下,想的也是今天在屠宰场险些沦为人畜。
“我要他们恨我、怕我,但是对我无可奈何。
“这叫做杀人诛心,这才是最高明的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