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已经过了这些年,怎么与他有关系?”
度厄道:“仙君那一把万古神焰除了让九尾狐灰飞烟灭,可也让石炉山方圆百里寸草不生,上千人命死于热病,那一带至今还留有这热病的病根,是以玉帝才让刚恢复了不少法力的百草仙下界去想办法,说是必须要让石炉山百里之内再次出现生机。”
“……”
“至于静虚……”度厄看了看沧黎含混到:“原本就与百草仙关系匪浅,说是一同下界要帮着去治疗那一带热病病根呢!”
“胡扯!”沧黎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的万古神焰乃是三界利器之一,它所伤及的人岂能是静虚元君救治得了的,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便是当初最年轻的,如今也都该只剩一把白骨而已。至于那热病的病根,只怕是他师傅掌药仙君苦术去了也未必就能有什么好办法,静虚元君跟着去了又有何用?
度厄见他神色不悦,忙转移了话题道:“这事也不是坏事,仙君倒是不必多想,自来仙家下界都是提升修为的好途径,想那百草仙定是希望能尽快恢复原先的样貌才自告奋勇的,何况摆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事不正是他的擅长吗?不至于就难倒了他。”
他倒是想要安慰沧黎,却并不知道当初沧黎拿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去给百草仙都被拒绝的事,这一说却正巧说在沧黎的气火上。
自己费尽苦心得来的仙丹他不要,却巴巴的带着静虚元君下界去博什么修为,沧黎怎能不气?
当初他为了蒋仲谷得罪了不少仙家,仙骨也断过一次,连真身都为他舍了,那一段情深意切的过往,在座众仙哪一个不知哪一个不晓?
而他为了那人一句心无旁骛、回归本心便克制自己,一心向道,那份认真只怕从前的万年里都不曾有过。
可如今呢?他还一心想着怎样做才能让百草仙与他亲近一点,那人却已经跟别人亲近去了。
他俨然才是这宴席上最大的热闹。
沧黎本还要再问上几句,一抬头却见对面正做着二郎神,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他那时候让二郎神在天兵天将前丢了颜面,现如今他正好看了自己的热闹。
果真是风水轮流转!
沧黎终于是按捺不住心中怒气,也不管玉帝王母还在席间,甩手便即离开了。
彤华宫中的仙奴猜不出今日仙君为何会如此大怒。
明明去赴宴的时候心情还不错,可转眼回来就冷如冰山,那面上的霜几乎及得上长白山头的积雪了。
不知是哪个仙奴奉的茶,如今也被沧黎一掌扫在地上,碎了一地的白瓷,又跪了一殿的仙奴。
众人都是噤若寒蝉。
连玄青、玄俭都是一头的雾水,不敢作声。他们还从未见过沧黎如此难看的脸色。
过得许久,沧黎才从椅子上站起来,独自回到了房间。
却不过片刻,屋子里就扔出许多东西来,尽是当初被百草仙退回来的礼物。沧黎就站在洞开的门内,身后零零乱乱一屋子,想来除了那些被扔出来的,里面留下的也不见得完好。
玄青玄俭面面相觑。
连那几颗沧黎耐着性子从老君那里得来的仙丹也滴溜溜的在地上打转。
狼藉遍地的彤华宫仿佛也还是不足够发泄怒气,沧黎抬脚踩着祥云就往东而去,那方向上只有一个涂青苑是沧黎熟悉的。
一路不管不顾的飞奔过去,到得涂青苑门口,见了那紧闭的大门,沧黎才终于从怒火中清醒了一些。
他一心想要当着百草仙的面问个为什么,竟是忘了如今锄药应该是在人间呢。旋即转身消失在云雾里,往着人间而去。
人间四时轮转,此刻似是也要映着他冷飕飕的心情一样,正是飞雪漫天的时节。
这样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得已的事,多数人都更愿意裹着棉被,围坐在火炉边上,再热上一壶美酒,于这凡尘俗世中挣得半日清闲。
几日的大雪下来,路上、街边都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行人本就少得可怜,那一袭单薄红衣就显得更是让人侧目。
红衣红发,宝冠奢华,飞眉俊目,面若冰霜。这样的沧黎无论是往哪里一站,都是震得人不敢接近,远远看着都尽是忐忑。
人间几百年匆匆而过,就算是故地,沧黎也看不出半点熟悉的样子,连屋舍院落都已大变了样子,更不必说是路上行人。
沧黎阴沉着脸,在大雪中循着那一丝气息而去。
锄药还是蒋仲谷的时候,沧黎就在他的眉心上打过一次火神的印记,当时是为了压制佰陌的内丹,现在则成了他与沧黎之间抹不去的联系。
只凭着这气息,便是锄药躲他躲到西天去,沧黎也照旧能找得到他。
作者有话要说: 先说一下,仙君他没有黑化,目前只是情绪波动!真的!请相信我!!!
☆、第 57 章
如今的世人比之他与蒋仲谷待过的时候更是讲究了,普通了小院也得配着一扇雕花烫福字的红漆大门,门口处还蹲着一对儿石雕的狮子。
沧黎站在台阶上,伸手在那门上点了一点,那门立时就化成了透明。
院内几棵老树虽是落叶枯枝,但显是精心修剪过的,树下用矮矮的竹篱笆围出一个小圈,想来开春的时候应是绿叶红花一番生机。
正堂内没人。
有翻书的声音从东厢房传来。
沧黎动了动手指,东厢房的景象便是一目了然。
东厢房的炕上摆着一张四方炕桌,上面一盘点心,一盘杏仁。
两人面对面坐着,面前冒着热气的正是那日沧黎在静虚元君处喝的那茶。
背对着沧黎的,正是百草仙锄药。看那背影,俨然已是个少年。
那两人静悄悄的,沧黎也不进去。
过了片刻,少年的背影动了动,而后探身向前越过方桌去看对面静虚元君手中的书,道:“你这本写的是什么?我这本说的是前朝的野史,都是些不找边际的猜测,没什么意思。”
静虚也不抬头,又翻过一页道:“我这本倒是好看,光怪陆离,写的是一帮小鬼儿。”
“那倒是有意思,凡人也没见过鬼神,不知是如何写的……”
静虚元君放下书奇道:“你不是说……”
还不待他话说完,便见少年一手抢过静虚手中的书,另一手按在静虚手上:“我先瞧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能过几日顺心日子,你难道不是来陪着我的吗?”
静虚顿了顿,看着面前的少年突然笑道:“行,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陪着就是。”
“……多谢……”
这两个字,即使那少年不回头,沧黎也听得出那里面的诚意。
沧黎在那台阶上退了一步,险些跌倒。
里面的人已经听见了声音,少年回头往外看过来。
那一张脸分明就还是蒋仲谷,俨然就是最初城门下遇见的那个少年郎。只比那时还要更年少一点。
沧黎看着他下了地,看着他笑着对静虚说我去看看,又看着他披了一件斗篷出来。
门开了。
里面的人见了是他,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上立时就换成了眉头紧锁、一副厌烦的神情,忍耐着恭敬问道:“不知仙君到访是有何事?”
站了这一阵子,沧黎心中的怒火本来已经消了不少,但这时候被百草仙那厌烦的神情一激,立刻就又熊熊燃烧了起来,他是狠狠攥住了两手,才没有一掌将这院子毁了。
锄药见他不说话,便要伸手关门。
沧黎往前迈了一步正好挡在门口,让那门怎么也关不上。
锄药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都不复恭敬:“仙君何以总与小仙过不去?你我劫数既然已经历过,就该各自修行……”
沧黎打断他:“你是还在恨着本君?”
锄药顿了一下,笑道:“仙君想多了,凡尘俗事都已经是过往云烟了,何来爱恨?”
何来爱恨……
沧黎听得这四个字,顿觉心凉,凉的连他这火神后人都想要打个寒颤。
锄药又道:“如今我是百草仙锄药,已不是仙君口中的蒋仲谷。小仙也不想高攀什么贵胄,只想和志同道合的仙友过过闲散小仙的日子,仙君何苦折磨于我?”
不想高攀的自然说的是沧黎,而那志同道合的说的就是静虚元君。
沧黎一口气堵在心口,想也未想一掌打在锄药肩上,将人摔出丈许。
静虚元君忙上前:“仙君息怒。”
沧黎看着地上的锄药冷冷道:“你觉得本君的一片真心只是折磨你吗?”
锄药不答话,脸上表情却是仍是厌恶,仿佛只听着沧黎说话都是让他十分难受的事。
沧黎看了一眼静虚元君,转而笑着对地上的锄药道:“既然如此,本君也不好白白辜负了这折磨你的名声,倒是真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样才能让你这话不变成废话呐!我的百草仙……锄药!”
他转过身似是想要离开,但一只脚刚刚要抬起,却又转过身来径直向里走去,穿过小院,推开正屋的门,环视了一圈后,对着还在大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冷冷道:“本君此次来没有带随侍的仙童,住在这里的时间,就麻烦二位仙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