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光仿佛反应了过来,额头倚在云渊的肩上,笑得夸张而放肆。按他的理解,这个少年,似乎想将“天机”与“圣人”玩弄在掌中。
“天机”代表天道,赐他雷劫,定他轨迹;“星子”代表命运,赐他文位,定他人生。明明是个棋子,身为棋子的他,能下出怎样的棋?
到底是有多狂妄,才能说出这样的疯话?上天仿佛在回应云渊,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遍布阴云,一声雷轰然作响,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下。
“我是天生地养的神仙,你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还真是……无法拒绝啊。”齐光看上去温柔似水,容貌飘然俊逸,可骨子里的傲气更甚云渊。
寂寥了几千年,突然遇上这样有趣的事,想要亲眼见证,并不奇怪吧?他静静地看着云渊,目光透过他,穿越了秋水长天。
人类的寿命多么短暂,就算是半圣,在他眼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可今日,他竟在想……为什么这样弱小的生命,不能活得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我们算是一条船上了?”云渊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少年摇了摇贴身带的小扇子,像极了许久以前他在人世中见到的一副奸商。
“自然。”齐光反射性地点了点头,不知云渊的用意。
“你活了这么久,什么天地奇珍啊,一定不少吧?既然都要跟我走了,就全都拿出来带着。你要是不好携带,可以放我的锦囊中嘛,我一点都不介意。”云渊晃了晃腰间精致的锦囊,一脸痞气。
要是搁在修仙文里,这样的人可不就是白胡飘飘送神器送秘籍的高人嘛……没想到他云渊也能抱上大腿。
齐光顿时哭笑不得。他乃桃花仙,除了桃花,还能有什么?他不喜与人类妖族打交道,也对寻宝没什么兴趣,哪有他说的这些东西?这小家伙,把天材地宝当成什么了?
男人想了片刻,衣袖一挥间,手上稳稳地托住了一壶酒。
“天地奇珍,我是没有的。唯一喜爱的,便是这‘桃花酿’。要否?”齐光目光宠溺地看着少年虽面带嫌弃,却稳稳地将酒抱入怀中。
这般年龄,还是个孩子啊,不知道为什么能说出那样的话语。
齐光不会告诉少年,这桃花酿,曾经有个好酒的人族亚圣腆着脸来换,结果是吃了闭门羹。
他齐光的酒,只给想给的人。
“齐光,随我去文院可好?”云渊收起了玩笑的神色,目光流转间又是翩翩少年郎。
齐光看着少年伸出的手,久久之后,用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握了上去。
这亘古的岁月间,第一次有人向他伸出手。指尖微凉,掌心却是……温暖的。
这……就是人类的温度?
“文院?那是你们人类最可笑的地方。”齐光低语,眉目在乍停的雨后愈发清逸。
“那是一道无底的深渊,有的人坠入了,再也爬不起来;有的人拉住了藤蔓,一跃而上。真可笑不是吗?养出了那么多的天之骄子,下面却是白骨皑皑。”这是齐光最不懂人类的地方。他只是偶然听听各地桃花传来的声音,就厌烦到不想再接触。
“小家伙,你很有才华。可据我所知,文院,并不是才华通天的地方。你这般性子,会遍体鳞伤的。”齐光活了这么多年,冷眼不知道见了多少龌龊事。
云渊拿出了袖珍的车,桃花眼瞥向了齐光。他用行动告诉对方,他心意已决。云渊比齐光想的要世故圆滑,他穿越前看过听过太过人世冷暖,并不脆弱。
他也不如别人认为的那般,傲骨嶙峋。也许有非得丧失傲骨才能达成目的的情况,他大概会答应的。
“罢了,有我在。”与天地同寿,与日月齐光。他的名字,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如今的秦国国都,叫什么来着?”齐光没有跻身马车内部,而是仰躺在上方,一头清冽的白发在手指抚过间根根变黑。现在的秦国不是春秋战国时的秦国,名称相同罢了。它的国都在千年之间迁移了几次,对人世不感兴趣的齐光自是不太清楚的。
齐光敲了敲马车上端,等着云渊回应。少年所乘的马车通体墨色,外面镌刻着银色的纹路,似乎是用来加速疾行的。
这辆车,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低调奢华。以齐光的审美,也挑不来错处。至于他不进车内的原因,是他嫌马车太小,会拘束了他。
对此云渊不置可否。马车,你还指望它和皇宫一样大?
“秦国国都啊,叫做长安。”长安这个名字还真是得各个时期统治者的青睐,看来“长治久安”是统治者共同的愿望吧。
“长安?小家伙,你们人族要是不内斗,又有哪个族群能破坏你们的长治久安呢?”齐光刻薄的话语直刺要害。他超脱各族之外,看得极为透彻。
“老神仙,你不懂。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更是其乐无穷。”要是欲望那么容易满足,哪还会有争斗?哪还有什么佛家七苦?
云渊看似不在意他一口一个小家伙,他的回答却显露了这家伙的奇葩之处。
明明是很多大事都可以一笑置之的性子,偏偏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有着自己的脾气。
“老神仙?”老吗?齐光咀嚼着这三个字,那一片片托着马车的桃花瓣都凝滞住了。
“比起你来,我大概真的老了。”齐光并未生气,声音仍然温柔。他活得太久,自己也记不住,自己诞生于何时了。
“小家伙,活久一些吧,再活久一些吧,这样……”
这样,我的记忆里才会有你啊。
第21章 书院考核语惊人
辛鸿年已过百,乃是大儒,他身为秦国最有名的书院院长,早就听闻过云渊的名字。
无论是“七国第一鬼才”这样张狂的称号,亦或是在清倌歌妓里传开的“怜香惜玉”的风流,更或者那“最年轻的子爵”的贵重,都只是证明了一件事——云渊,很有名。
大梁当地的县令早就把引荐信寄给了他,他没过多在意。可前几天,他收到了另一个人的来信,和县令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的来信,那个人是秦国的顶梁柱——吕不群吕半圣。
辛鸿乐得收下天才学子,但半圣并不是为此而来信,他在信中说……他提名云渊为纵横家下一任的少子!
少子啊!将来极大可能成就半圣的人。想想那陆危楼和墨天工,听说夜孤城愿意成为道家的少子了……那些人,可不是“天才”二字可以概括的。少年,何德何能呢?
辛鸿自此对云渊关注了起来。他发现云渊并没有和同榜的秀才一同前来,从那些秀才的口中,云渊虽有才华,却傲的无边,不把他们放在眼底。
这群秀才又在文院中传开,云渊身为秦国的文人,和燕国的墨天工、楚国的夜孤城交好,有辱秦国风骨。后面这个根本是无稽之谈,听着都知道是嫉妒之言。不知道多少秦国人想和七国七子交游,不过是人家看不上罢了。
秀才的那点小手段到底有些用。云渊还没来,名声已经跌入谷底。
辛鸿并没有制止流言的传播,他心里也默认了云渊的狂傲,也不太认同一个只会吟诗作赋的人就这么成了他们纵横家的少子,不知他哪里来的气运惹得半圣认同。他连同榜的秀才都不愿结交,完全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
云渊是需要挫折的。
直到今日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可见到云渊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个少年为什么被那么多人针对嫉妒。
“在下,云渊。”少年丰神俊秀,浅笑着行了个礼,不知怎样钟灵毓秀的土地能养出这般翩然的人来。
少年进来时逆着光,秋日凉薄的光线竟比不上他面容的闪耀。他鸦羽似的睫毛懒懒地半搭着,掩住过于深沉的瞳孔。高挺的鼻梁,似笑非笑的薄唇,白皙剔透的面容,瘦削却笔挺的身姿,有种超脱性别的美。
而少年眉心那一抹桃花印记,更让他从清丽变得意外妖娆。这份姿容,大概能和明珠榜上的第一美人一较高下吧?辛鸿年纪大了,不太在乎容貌,云渊能得他的另眼相待,是因为他能隐约看到云渊身上不断上涨的气运!
天地是不公的,才会造就出这样的人来!那些传播流言蜚语的,岂止是因为嫉妒他与七国七子交好?更是在气愤云渊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吧?
“秦国大梁,云渊。”辛鸿站在角落里,摸了摸自己半长的胡子,静静看着云渊来书院登记。
“怎么这么晚?秦国更远地方的书生都……”登记了。负责记录的一位学子整日黑着脸,他不愿做这样浪费时间的事,可夫子的安排不好拒绝。这少年虽未迟到,可踩着线来登记的,他是第一人。
一切抱怨的话在看到少年的面容时都消失了。他恍恍惚惚,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反射性地递过去了一套院服和一个木牌。
“多谢兄台。”云渊摇着自己别致的扇子,任由齐光接过衣袍。
“嘶。”那个学子好不容易将目光从云渊身上移开,又见到了超凡脱尘的齐光。粉衣的衣袍、披散的长发丝毫不显女气,反而给他谪仙的风姿添上了几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