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人能将这十里桃花尽数开放,我便久伴其身旁。”真可笑不是吗?他本就是桃花仙,桃花的兴盛衰容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但人族妖族无人放弃。或者说,不能先对方一步放弃。
“你们人族的亚圣曾经也想过用诗词这个办法,没人能成功。其他族人太过粗俗,不提也罢。”
“时隔千年,没什么人再来打扰我。我便不再拘束桃花,让它四季常开,供自己饮酒作乐。”
“没想到……”齐光再次抚着云渊的额头,眼神淡然如水。
“没想到,真的有人能让十里桃花尽数倾慕,甘愿绽放。”
甘愿?看来控制花季的兴衰,也不是没有代价的。云渊对他的赞叹回之一笑,并未多言。他能巧合的遇到齐光,或许就是气运的作用。
“小家伙……你很聪明。”齐光挑起了他的光滑白皙的下巴,附在他的耳边喃喃说了什么。
“算计了我,无所谓。我想看看……”
“这般年华的少年,究竟要做些什么,才会将人世算计到如此地步……”
“会比这十里桃花的一朝兴衰,更加艳丽动人吗?”云渊闻言不再强忍住咽喉处的鲜血,任由齐光用指尖轻轻拂去。他作出此诗,连生命之火都暗淡了些许。
这诗不是他的本意,他也并不贫穷,所以不能身临其境。他不知道,强行做出违背本心的诗词,这样还算是轻的!
这也是好诗难得,文人多早亡的原因!
“会的。十里桃花,哪比得上人世的,枯荣刹那?”云渊对上了齐光的眼,认真地说着。少年稚气的面容在那一刻,仿佛穿越了光阴。
“哈哈哈哈!你听见了吗?”齐光舔尽了指尖甜腻的鲜血,起身看向远处的某个地方,本该是桃树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来晚一步。”高大的男人一袭黑衣,宽肩窄腰,眉目间锋芒尽敛,一身气势衬得毫无花纹的服饰都霸气十足。他不是云渊曾经穿时的神秘淡雅,而是不露面还好,一露面隔得很远都能感觉到抵死缠绵的杀意。纵是男人说话温和有礼,也让人觉得寒意袭来。
“云、渊?”云渊的名字在男人的唇齿间溢出,低哑的声音撩拨人心。
“你便是云渊?”他语调缱绻,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大提琴的奏鸣。
“我名,陆危楼。”男人侧头看向云渊,薄唇挑起一个轻微的弧度。英俊坚挺的脸暴露在云渊的眼中,过于深刻的面容让人有种刀切斧削而来的错觉。
他就是陆危楼?七国七子之首的“白骨君”,陆危楼?
“有缘到这等地步吗?”陆危楼的瞳孔中有一闪而过的光华,除了自己,谁也不懂他此刻的心情。
七国和妖蛮间的局势日益紧张,他感觉到大战将至,尽最大努力去拉拢可能的盟友。而他幼时曾听闻过桃花仙的传说,恰逢那人在秦国,他便想来试一试运气,顺便找夜孤城聊一些事。
他也不是没想过,遇到云渊的可能性。当日隔着鱼尺镜,他就觉得少年十分适合军队,之后的鸿雁传书,那句“千重白骨,哪比得上人心歹毒?”更是让他对云渊高看了几分。
而今日一见……陆危楼慢慢冷下了脸,视线如有实质地逡巡在云渊的脸上。如果说齐光是桃花仙,他便是桃花妖。本以为那日的那场花火已是妖娆的极致,没想到还有更惊心动魄的美。
十里桃花倾慕于他的才华与容颜,可人间岂止有十里桃花?那万千男女,可比桃花还要痴迷疯狂。
就连自己……都忍不住沉沦片刻,倾慕他浪荡不羁的恣仪,想去追求他所描绘潇洒从容。
陆危楼不笑时,便是冷面的将军;而他略带笑意,让人感到的也绝不是亲切,而是危险与压力。就像是前一刻饮者美酒,下一刻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一般。
“‘白骨君’陆危楼?”云渊重复了一下,他发现对方的视线凝在自己额头。
云渊想起刚刚齐光抵着他额头的举动,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齐光感觉到他的注视,随手一挥,片片桃花交织在一起,化成一个盆子浮在空中,里面荡漾着一盆清水。
云渊低头注视着自己的容颜,眉心中央凝结出了一片纤小的血色桃花,模样倒是有几分像花钿。少年的面容经过多次的天降功德、文气的洗礼,早已俊美脱俗。而这样的脸突然被艳色点缀……已经不止是倾世之容了。
无论男女,大概都无法抵挡这样摄人的美。
“无怪于十里桃花,皆为你倾倒。”齐光挥散了花朵。任由水滴落下,低下头抚弄着云渊的发丝。
没有亲眼见过那场景的人,穷极一生也无法想象。纵是我……
你永远意识不到,当你落拓不羁地饮酒苦笑之时,那漫天的桃花缠绕、抚慰你心灵之时,有多艳丽。仿佛人世间所有的颜色都融汇在你的眉眼之中,谁也拘束不住你这般飘渺之人。
明明是个世俗子弟,为什么能将人世看得如此超脱?为什么将人世看得如此超脱之后,还甘愿沉沦在世俗之中?
齐光昨日看了少年一夜,原本只是觉得他容颜姣好,驻足欣赏片刻。没想到那人转醒后,是这般的……难以形容。仿佛连灵魂,都在发光。
齐光不懂这些人类的情感,也不想懂。他只需一挥衣袖,便可让满地花树尽数谢落。但他终究没有这么做,也第一次不愿意这么做。
因为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为此子所惑。甚至甘愿现身……久伴身旁。
第20章 天为棋盘星为子
齐光细细摩挲着云渊光滑白皙的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对文人来说是多么的暧昧与失礼。
云渊却任由他的动作,半垂的眼盯着抱臂而立的陆危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会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男人只是站着,就让十里桃花完全沦为背景,完完全全得深不可测。他周身桀骜不驯的气息未尽数收敛,极具侵略性的气场与漫天艳色格格不入。
云渊是欣赏陆危楼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崇拜的。这个男人有着常人难有的大义,真真正正地守护着整个人族。年纪虽轻,却做了很多人穷极一生也做不到的事情。
“之前提过的事,便忘了吧。”陆危楼没有对齐光逾矩的举动表露诧异,也未与齐光多言,如今他眼底容下的,只是云渊。
明明齐光是他之前费尽心思想拉拢的人,错失之后全然不在乎吗?
陆危楼的黑衣上沾染了几片迤逦的花瓣,然而花瓣触碰到他衣角的一瞬间,反重力地飘走,仿佛赌他避之不及。陆危楼嗤笑一声,表情未变,他只是觉得这般才华的少年,来军队可惜了。他陆危楼虽然缺人,也不至于因此毁了别人的路。
“看过这般美景,你毫不留恋?”齐光抚了抚衣袖,似笑非笑地对着陆危楼的背影问道。
“……”陆危楼的脚步顿了一下,一言不发地离开,谁也看不到他高大背影下苦笑。
不留恋吗?他看着被火焰灼伤的掌心,连绵不断的痛楚反而让他放缓了神情。如果说有比想要拉拢的助力被人捷足先登还要倒霉的事,大概就是……遇到云渊。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哈……”陆危楼低沉的嗓音念着司马相如的《凤求凰》,或许谁也想不到神色冷淡的他能说出这般话语。
“果然在军中呆久了吗?”陆危楼意味不明地喃喃。
“小家伙,回答我一个问题。”齐光没有理会离去的陆危楼,那个男人霸气十足、阴晴不定,不是他看得惯的类型,没见到他的桃花们都不愿与他扯上关系吗?这样的男人如果说为了自己的霸业想让他追随,简直是在……做梦~而他眼前这个少年……
“你想要我,做些什么?嗯?”
齐光挑起云渊的下巴,他长得很高,俯下身子才勉强和云渊对视。
云渊对上齐光的丹凤眼,男人的眉梢和温柔的语气不同,透着凌厉刚毅。他没有立即回答,应该说……他不知道,在他所谋划的事情里,这个男人能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想做一件事,那件事,稍微有些难。”云渊慢慢推开了齐光,少年深沉的眸子渐渐有璀璨的光华溢露。
“有多难呢?”齐光顺从地站直了身体,感兴趣地问道,要知道“难”这个字眼从来没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从云渊角度来看,男人垂下的眼流露的甚至是居高临下的色泽。
悠久的年岁,孕育的不止是仙体,还有傲骨。
“我在下一盘棋。”云渊歪了歪头,黑发顺着肩膀滑落,语气中还透着玩笑的意味。然而云渊的下一句话,使得齐光都完完全全的僵在了原地。
少年说——“天为棋盘星为子,可好?”
齐光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直笑着的面容慢慢冷了下来,这样的冷淡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吧?渐渐地,云渊感觉到眉心的纹路越发灼热起来,烫得惊人,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尽数点燃!
“主人,他好像和你订立契约了?我感觉到你之前暗淡的生命之火涨了好大一截,好暖和的橙色。”系统迷迷糊糊地说着,云渊却没功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