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烨和谢婉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化不开的愁绪。片刻后,顾烨才开了口:“砚儿的玉佩可有好好带着?”
顾溪砚一顿,点了点头:“谨记爹娘嘱咐,不曾取下过。”说着顾溪砚伸手从脖颈处拉出一根红绳。
红绳挂着的是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的是一个佛像,但玉却是黑色,仔细看去上面的佛像眸子处却泛着红色,使得原本应该慈悲的模样变得有几分狰狞。
顾烨脸色一变,眸子瞪大了去看那佛像,谢婉也是一脸惊惶:“砚儿,这玉近日可有什么不对?”
顾溪砚眉头微蹙,她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爹娘的不安,气息都变了,听他们说到玉,心里当下有几分猜测:“未曾,爹,娘亲,可是玉有什么变化?自记事起这玉就戴在我身上,你们又一再叮嘱不可取下,是否是有什么缘故?而且,阿七他们说,你们最近心情不好。”
顾烨有些犹豫,他转头看了眼谢婉,谢婉叹了口气:“砚儿明个儿就要满十八岁了,是时候告诉她,也让她能够多保护自己。”
顾烨长叹一声,把这压在心底十八年的隐忧告诉了顾溪砚。当年顾溪砚出声天降异象,吸引了无数人眼光,也让夫妻两人欢喜非常。
只是顾溪砚出生后却遇到一个一身青色长袍的道人,当时顾烨正让人在顾家门口发赏钱,道人却没有接赏钱,而是要求和顾烨见一面。
道人虽然衣衫陈旧,但是气度不凡,头发虽然已经鬓白,但是一双眼睛却仿佛能参透人心。顾家下人很有眼力,当下禀告了顾烨。
道人直言道:“在下云游四方,途经丹阳见贵府生异象,原来是主人家喜得千金。方才我推了一卦,此女贵不可言,非凡尘之子,可惜却承不住这机运,如若放任,恐难存活。修道之人讲的便是缘,既是在下遇见,也是命中如此。此方有一枚玉,可保她十八载无忧。然贫道奉劝二位,此女与你二人缘浅,缘来则安之,缘尽莫强求。”
当时顾烨夫妇二人原本欢天喜地,被这道人一说,当下犹如被泼了盆冷水。谢婉当时忍耐不住想发作,然而道人只是将玉递给他们,遍飘然离去。当时周边热闹嘈杂,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道人,在两人眼中竟这般凭空消失,惊得两人脸色发白。
虽然两个人一直不肯相信,但是在满月前,顾溪砚一直精神萎靡,病痛不止,给她带上玉后才一天天好转,让两人不得不相信。
这样年,两人把这桩往事埋得很深,从未和旁人提起,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孩子非平常之人,可还是奢望着她能和普通人一样过个安稳日子,所以依旧操心她的婚事,希望她平安度过。
只是眼看着十八岁生辰逼近,两人越发焦虑,如今看着这玉的变化,更是觉得无力。顾烨只是把道人提到她十八岁后这玉遍不能护她的事告知了她,而道人那最让夫妇二人痛心的缘浅顾烨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那道人当时的举动看着就是世外高人,他又言说顾溪砚非凡世之人,当初他虽然惊诧但终究保留一丝侥幸,也许并没有他说得这般离奇严重。可是幼时顾溪砚的多病,以及此刻将满十八,这玉已经发生变化,都由不得他们不信。
顾溪砚听罢久久没有说话,顾烨夫妇颇为担忧地看着她,怕她一时间承受不了。
其实顾溪砚对这个消息并未感到吃惊,她自小就异于常人,虽然眼盲却可以感知到普通人看不见的东西。不过随着她长大后,越来越能够心平气和,那些离她才远了些。
只是她感觉有些愧对顾烨夫妇,两人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可她却让他们操心了太多,这件事她可以淡然面对,可对他们而言怕是沉重的负担和担忧。
“砚儿,你莫担心。我已经在此前传信给了一位在东洲修道的故人,请他前来小住一段,如果真……真是在这凡世与你有碍,爹娘便送你去东洲。”顾烨说得分外勉强,嗓音都有些颤。之前所有的憧憬期待,在看到玉由黑转红后彻底破灭,他是真的很想顾溪砚能够常伴他们身侧,在他们的庇护下寻个心爱之人安然一世。
谢婉看他眼睛都红了,也是忍不住落下泪。顾溪砚听到顾烨哽咽的声音,心中有些酸涩,她站起身寻着两人的坐处在谢婉身前蹲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爹,娘亲,孩儿今生有幸成为您们的女儿,自小便得您两人尽心呵护,实数幸运。你们知晓我的性子,世间种种皆有定数,能做的便是尽力去应对,因此女儿并无惧。唯一担忧的便是让爹娘替我忧心,但凡溪砚在一日,便在爹娘面前尽一日孝。”
顾烨和谢婉觉得窝心得厉害,又觉得心痛,谢婉抚摸着她的脑袋:“爹娘很欢喜,虽然我家砚儿看不见,却从未让我们多操心,才这么小就帮着你爹打理生意,我们为你感到骄傲。爹娘别无所求,只愿你平平安安。”
第6章
顾溪砚又在那边陪了爹娘一会儿,最后才有些沉重得回了房。阿七在外面等着她,见她出来后一直沉默不语,神色也有些沉重,眼里有些许忧色,她了解自家小姐,能让她露出这么明显的沉重,定然是出了大事。
“小姐,发生什么了么?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顾溪砚转了下头,随后才缓声道:“和爹娘谈了些往事,有些沉闷罢了,无碍。”
阿七看她并不愿细说,也就没有追问,只是安静地陪着她。今晚月色很好,夜幕下西天悬挂的圆月撒下一片皎皎月华。院子里的翠竹靠着院墙挺拔修长,打下一片斑驳竹影,像极了一幅水墨画,院子十分静谧。
顾溪砚看不见这样的景色,但是环境中的静谧她依旧能领略。坐在这里有些微凉,夜风习习,竹叶那细微的动静清晰传到她耳朵里,让她有些乱了的心逐渐安静下来。
她抬头望向天空,神色恬淡柔和:“阿七,今日天气很好,又是十六,月色是否很不错?”
阿七怔怔看着她,愣了一下然后连忙抬头看了下夜空:“是的小姐,今晚月色很美。”月色美,但是人更美。
阿七很快就把目光从月上挪了回来,看着顾溪砚。
顾溪砚抿嘴笑了起来:“可惜看不见,不然定然是十分畅快。”
她语气里虽然有遗憾却没头自怨自艾,神色依旧豁达而静美。但是阿七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心疼,这么好的一个人上天却没眷顾她。
阿七看着顾溪砚,而在她身后一株海棠树上,一袭暗红色的影子斜躺在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溪砚主仆二人。这个顾家小姐还真是很有意思,一个凡人却对鬼神之事如此淡然,想到今日她的一席话,嘴角微微挑了起来。
看在这人日后是要献身于自己的份上,她就忍耐一二让那些茶树吐芽,如此这般她应该就不会心情不好了。
想到刚刚出来溜达发现她情绪罕见地低落下去,她莫名觉得不舒服。其实叶沁茗一直很奇怪,这个顾家小姐对她影响实在是太大了,有时候看到她就觉得心口发闷,有种莫名厌恶感,可是静静看着她,有时又觉得挺有意思,看她心情不好她心情竟然也不好。
皱了下眉,叶沁茗心里忍不住嘀咕,一个养着的灵体她没必要如此上心的,难不成这个人的前世和她有什么纠葛?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眼里一抹红一闪而过,不管什么纠葛,她必须尽快回妖界,这个人她要定了。而且她此刻已经发现这个人身上灵气越发浓郁,之前如果只是隐隐发现她身上灵力内敛,如今便是一点点往外显露,此刻那精纯的灵气犹如雾霭一般环绕着。
就她这种状况应该是有人在保护她,强行封印了她的灵气。可是如今压不住了,即使是她不杀她,恐怕觊觎她的精怪会前赴后继涌出来。
叶沁茗冷冷一笑,转头看着园子西北角不断往外蔓延的黑影,眸光一闪横了一眼,那个黑影顿时瑟缩着缓慢隐去。
那边顾溪砚已经站起身,带着阿七回了屋,叶沁茗自树上轻盈落下,看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若没我护着,你这渣都不剩了。”
说着她一个瞬移从墙根下把那个黑影拽了出来,黑影吓得疯狂卷动,一会儿浓郁一会儿稀薄。
叶沁茗冷冷一笑:“一个形体都无法凝成的小小蜃妖敢在我面前造次。她是我的,休要动她心思,滚!”她一袖子把蜃妖挥散,转眼间院子里稍稍有了一丝灵智的精怪具都肝胆俱颤。
满意地看到院子里安宁了不少,叶沁茗才施施然消失,化作一团荧光落回茶园。
顾溪砚最近夜里总睡不安稳,但是今夜得知父母隐瞒了十几年的事后,她却出乎意料得睡得很好。一夜无梦,清晨醒来时,外面已经泛起柔和光芒。
阿七在外间听到她起床的动静,拿了洗漱用品走了进来:“小姐今日气色很不错,早上稍微睡得久了点,昨晚歇息得可好了?”
顾溪砚轻轻伸了个懒腰:“的确很不错,比之前几日安稳了不少,倒是奇怪。”
“许是昨晚在外面静坐,心情好了些。”说着她把毛巾递给顾溪砚,又去一边准备梳妆的胭脂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