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知道……”吴宇用头拼命撞桌腿,砰砰作响,“我错了!你看在咱们的血脉关系上网开一面,我保证以后只做虚衔侯爷,绝对不干涉长宁藩内政!”
“我问你,陈润天和北晋有何关系,是不是暗中与北晋私通。”白熙俯身攥住他的衣领。
“是有关系,陈润天投靠舅父,也不知道用什么办法竟然让舅父起兵反唐。按照和沈明的约定,他的旧部江南大营率先造反,谁知道你居然也在江南。陈润天原本打算接应北晋的船靠岸,但他转而一想,不如让北晋和南唐互耗,所以就没有在杭州湾接应北晋。”
白熙直起身没有在说什么,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展开扇面。钱豪手下的将官一直侯在廊下,此刻便会意地上前将吴宇拖走。
扇面画得是一副人物群像,禁军将士在攻打神武门,前朝宫变一场接着一场,神武门下冤魂不知堆积多少层,也不知道画得是哪一次兵变。扇面上赫然还有一道深褐的血痕落在神武门的城头,传言是将军收人谗言构陷被迫自刎之时溅落的鲜血。历经百年,血色暗沉,沧桑悲凉之感难以言喻。
“你不杀他?”
白攸何等聪明,从只言片语中便猜到是吴宇害白熙落到这般田地,但白熙的态度实在令她不解,谋害储君、意图篡位,这样罪行累累,白熙居然只是剥夺爵位官职遣送出境?
“他是我哥哥。”
白熙叹息一声,将扇子合拢插回腰带。这么多年来吴宇不是没有照顾过她,只是人心变化太快。她和吴宇都已不是从前的少年,但她仍然最后一次顾及少年时美好的情谊。
“你……”
“好了。姐姐怎么比我还生气。”白熙换上一副笑脸,双手牵起白攸。整日看沈明腻腻歪歪地跟沈晗撒娇,不想有朝一日她也有机会跟姐姐撒娇。还别说,这种感觉挺不错的。
“我是心疼你。”白攸抚摸她的背脊,隔着薄薄的衣料依稀能摸到还没长全伤口和瘦削的脊骨。
白熙被她摸地浑身战栗,知觉变得格外敏感,痒酥酥的感觉让她十分不适应:“别这样……”耳根十分羞耻地红了,她几乎能感觉到那里带来的滚烫温度。
“我叫人给你炖了补药,快趁热喝。喝完之后我再为你上药。”白攸察觉到她的变化,赶紧收回手调转话题,“你以雷霆手段捉拿吴宇,接下来打算如何收尾?”
白熙接过药碗,双手捧着乖巧地喝药:“如果不出意外,今日就会有父王的特使,传令命我摄政监国。”
白熙退到后堂立刻写了一封密信,交由白攸的手下传给长宁王。陈润天首鼠两端太过危险,这样的人万万不能留在她父王身边。
“主上,王爷密信。”
长宁王的飞鸽传书终于到了,命她找到钱豪并准备接世子宝印监国摄政。
“世子!”门外传来钱豪的声音。
“王爷手谕,请世子立刻出来接下手谕!”
长宁王的正式手谕也终于到了!和手谕一起到的还有珍藏在王宫中的世子宝印!白熙揣着手谕和宝印走在王府的庭院中,脚步越发轻快难以掩盖内心的激动。
离开快十年,她终于回到长宁回到王府,终于不再是空头世子一个!
王府会议,长宁王经营多年,王庭三省六部俱全,规制安排完全是比着南唐朝廷来的。
“经审问,一共有以上十五位官员参与密谋国丧之事。”桐城令尹崇玉跪在阶下,不停用手擦汗,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怪可怜的。
“即刻处死,一个不留。”白熙放下尹崇玉呈送的名单,阶下跪着的官员随着她的动作都把头埋得更低。
“世子,这似乎……”桐城令刚想说话便被她的眼神吓住,“臣奉命。”
白熙站起身,王冠上的九串翠旒摇曳不止:“非常时刻,当行非常之法。望诸位详查。”
她就是要用这十五个人的脑袋来告诉阶下跪着的这些人,王宫里已经有了主人,不能再生出任何悖逆之心。
“臣等,誓死追随世子殿下。”
白熙背着手,单手撩开眼前阻挡视线的玉旒,作为王世子她原本是不能着王袍服制,但是作为监国,她便必须换上这套衮冕来震慑大臣。
“诸位臣工说错了。”她收回手,玉旒重新落在眼前,略带戏谑道,“应该是效忠我父子二人才对。”
“臣等受命。”她拂袖而去,阶下众人方觉压力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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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长仪公主林祯亲自视察东安城防务,城内守军大受感召,又一次击退了长宁的攻势。
“公主,长宁尹崇玉大人的来消息了。”
一直杳无音讯的白熙居然奇迹般地重回长宁王庭,不但如此,还以监国世子的身份执掌权柄监国理政。
“我的小白!真是太好了。”一向沉稳镇定的林祯像个孩子一样抱着那封密信泣不成声。
“公主,您多少休息一下吧。”王长生跪在门口劝她,“您都好几个昼夜没有合眼,如今驸马的下落已经找到,您万万不可这样熬下去了。”
“本宫无碍,皇兄那里有什么消息?”林祯将密信贴身收好,背过身悄悄抹掉脸上的泪痕。
“京卫查到,太子的谋士钟西崖和陈润天有勾结。陈润天罔法所得的赃款多半是落入了钟西崖的手中。”
钟西崖是太子最倚重的谋士,几乎是太子在朝中的代言人,落在钟西崖手里就等于是在说太子贪赃枉法。
“消息来源可靠吗?”太子贪赃,牵扯太广不能不详细查实。
“绝对可靠。京卫找到一个跟在钟西崖身边十几年的人,这个人是钟西崖的私人大夫,钟西崖身体不好,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全靠这个大夫给吊着一口气。这个大夫因此能够参与钟西崖的大多数筹划,钟西崖几次远赴浙江去找陈润天他都有跟随。”
太子,太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难怪陈润天能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帝京,还能一路畅通无阻地搭上长宁王的快车,想必这其中就有太子的筹划!为了避免浙江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太子居然不惜放走陈润天,任由陈润天翻出陈年旧案导致长宁王谋反!
“我原以为……”林祯一个站立不稳,腹部撞在桌角,一口殷红的鲜血洒在桌上。
“公主!”王长生赶紧去上去接住她,“军医!军医!”
没想到,她心心念念奉为未来明君的太子皇兄是一个大公无私之人,没想到,竟然也是这般蝇营狗苟,如此作为,恐怕连当年的三皇子都不如!
怪不得太子敢承诺长宁军不会进攻东安城,必定是联络陈润天借着夏讯为由暂缓发兵!
林祯恨不得立刻就修书长宁王,告诉他陈润天和太子皇兄还有勾结!故意阻挠长宁进攻东安!让长宁王,除掉陈润天!
“修书,找可靠之人,送信给小白,叫她除掉陈润天!”
直接告诉长宁王是不可能的,大概率会被认为是反间计适得其反,只有让白熙出手除犬方才能奏效。
第五十七章:鸿沟
原本因为长宁王亲征而空置的王府迎来新的主人, 长宁王世子白熙和她的姐姐。
“向阳郡征发的粮草为何还没有运出去?”声音的主人以食指轻扣檀木桌沿, 半张脸映在珠串之后忽明忽暗。
内侍迈着小碎步走上玉阶, 悄无声息地放上一杯清茶。
向阳郡守站在玉阶下, 双手颤抖着拿起朝笏。年轻的世子已经处死了不少暗中串联篡位的官员, 关于世子残暴不仁的传闻甚嚣尘上,思及此事, 向阳郡守的手抖得更加厉害。
“你的肩膀在抖什么?”圆白的小胖手端起手边的一杯茶,白熙站起身走到向阳郡守的身边,“我不过是问问,我知道夏汛冲塌了不少官道, 若是因此不能运送粮草, 本世子不会责怪。”
向阳郡守放下朝笏,猛地趴跪在地:“世子英明, 夏汛导致白河涨水,淹没主要官道。臣已经派人连日抢修, 保证十日之内可以恢复通行。”
白熙一手拉起他,将那杯茶递到他的手中:“这杯是新的, 赏予你。前线将士等不了那么久, 喝了本世子的茶, 我就要你三日内起运,你可办得到?”
“臣……臣办得到。”
向阳郡守双手捧着茶盏, 一手捏着盖子,颤巍巍送到嘴边,一阵叮当错乱的脆响。
“退下吧。”白熙回到王位上, 一手拿起奏本,“宣中护军兼领兵部尚书钱豪觐见。”
奏本是工部联合户部一起上的,夏汛给沿河州府造成不少损失,救灾之事不能再拖,必须令钱豪调遣地方驻军前去救援。
“世子,有一封来信,不知是何人递到末将的官署中,信封上写着要您亲自开启。”
钱豪给她带来一封密信,一封凭空出现在他官署前的密信,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时候是谁放到他门前的,守兵整夜守着竟然也没有注意到。
看着信封上的字迹,白熙轻咬嘴皮蹙起眉,她工于书画鉴赏这字迹自是再熟悉不过。长仪公主林祯,你的耳目可真灵,我刚刚登上世子之位你便派人稍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