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朱红官袍的桐城令,赶进大堂,冲吴宇深深一躬,汗如雨下。
“也好。”吴宇松了气势,原本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随即缓和,“本世子带人走,这里交给中护军和桐城令。”
“下官恭送世子。”钱豪逆着规矩,以中护军的身份却朝府库将军吴宇行礼。
吴宇头也不回地出门,跨上护卫牵来的马,扬鞭道:“回府库。”
铁豹锐士在他身后列队,牛皮军靴踩过街道的声音整齐划一。
“中护军,这些优人?”桐城令询问钱豪,“是放还是抓?”
“优伶胡言乱国,连同戏本编剧和戏院老板一起逮捕入狱,此勾栏关闭。”钱豪道,“叫这些看客封口,有一个字泄露出去,王爷要你好看。”
桐城令又是一阵大汗,连连用袖子擦汗:“下官明白。来人,将人犯带走!”
“且慢。桐城令也是几十年的老臣,利害关系不会不明。”钱豪走到桐城令身边,又是一阵耳语,“不得对这些人动刑,更不能审问。审出来的东西可能要了你的脑袋。”
“下官……下官晓得。”桐城令紧张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把她也带走。”钱豪随手一指梅儿,“吴世子的旧相识,请入中军幕府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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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熙一路谨小慎微,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凭着记忆摸到府库附近,王府守卫森严,她的身份凭证丢得干干净净,贸然去闯只怕要直接被当成刺客干掉。更何况长宁大唐战事紧张,她也吃不准长宁王到底是在桐城还是在边境。
转过那个街角就是府库,她躲在街角的阴影处暗中观察,忽然见到一队士兵明火执仗赶来,观其铠甲制服正是铁豹锐士。再仔细一看,领头之人高踞马上,赫然就是吴宇。
冤家路窄!
白熙背过身去,用衣袖遮住半张脸躲进小巷。怕什么来什么,竟然遇见她哥吴宇!吴宇现在是王储之位的热门人选,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篡逆之心,还是避开为好。
等等……她忽然想到,吴宇率领铁豹锐士?再一瞧,那些士兵个个腰缠白布,一副披麻戴孝的样子,原来是吴宇麾下的府库士兵!
“畜生!”白熙跑回小巷中,暗骂吴宇没有良心,三翻四次出卖她就算了,居然公然觊觎世子之位,禽兽都不如!
“我要去拆穿他!”先赌一把,闯一闯王府再说,万一碰巧长宁王在,那就正好可以拆穿吴宇的阴谋。
“谁在那里?”巷尾忽然亮起灯光,吓得白熙一个激灵。
“是在下的随从,新来的不认识路,司马莫怪。”巷尾随即传来白攸的声音,“在下先告辞,不打扰司马值夜。”
白熙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白攸一步步向她走来。
“你为什么在这里,小画师。”昏暗的灯光下,白攸凉薄一笑,对她展露出两个雪亮的虎牙,下一瞬她就被人从背后击倒,不省人事。
“真是没想到,我居然救的是你。”暗卫将白熙扛在肩上,白攸带着自嘲和懊恼自言自语。
衣袖一抖,密函落在白攸手中,上面只有一行简短的字:长宁世子白熙落水失踪,颈侧有一枚“沈”字烙印。
白攸拉起她的衣袖,一枚胭脂痣就在她的小臂内侧,如同一朵暗夜盛放的玫瑰。
“怪不得你留在画像上的字那么眼熟,我的……”小妹妹。
“主上,要不要……”护卫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白攸刚想说话,一个暗卫自巷外奔来:“主上,不好了,梅儿刚才被中护军钱豪带走。”
钱豪……不就是那条长宁王最忠心的狗吗?白攸看看白熙,随后无奈道:“派人禀报父王,就说世子已经找到,请父王立刻从军中回桐城。”
“主子也是王府血脉,为何要将王位让给这个小崽子。”护卫激愤。
“王府血脉?我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战俘生下的孩子,真正酒后.乱.性的产物而已。
长宁王从来不待见她,养在府外不带入王府,尚未成年就早早将她打发到商社,根本没有将她计入王府宗集。一个连玉碟都没有的私生女,拿什么跟正室的女儿争。更何况,现在梅儿落入钱豪之手,救白熙的事情多半是瞒不住。
“若是动她,只怕钱豪狗急跳墙提兵来杀我。不过还是要密切监视钱豪的动向。”
“那吴宇……”
白攸啐了一声,不屑道:“一个跳梁小丑,让他跳在前面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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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拉开阵势的长宁军已经正式着手登陆,先头部队五千人兵分两路强攻浅滩,虽然遭遇守军的顽强抵抗,但仍然占据登陆场,在前军大将陈润天安排下登陆部队开始构筑壁垒,准备后续登陆。
陈润天确实太熟悉大唐军队战法,区区一个今上起兵前的王府太监,自请入军还立下战功,一路升迁到浙江路布政使,这样的敌人实在是难缠。
林祯下令禁军推入东安城,全力固守。
“公主。”京卫的办事效率还是那么快,“那个商社的背景有眉目了。”
林祯接过暗查在长宁高层眼线的回信,果然,眼线说商社主人正是长宁王的私生子白攸。早年间,此商社经长宁王府第一谋士精心谋划终于成功搭上各方势力的关系,随后靠着王府的扶持发展壮大。
“太子班底。”林祯看完密奏之后做出了准确的评价,“线索越发清晰,钱豪和这个白攸都是长宁王准备给小白的太子班底,甚至包括我们的这位眼线。”线报上同时提到钱豪,说这个钱豪一直暗中与吴宇作对,阻挠吴宇登上长宁王世子之位。
王长生不解道:“公主怎知这钱豪不是与白攸勾结,意图不轨。”
林祯轻笑,放下密奏:“你几时见过王爷统兵在外,世子不镇守都城的情况?”密奏明确写出长宁王已经在军中亲自领兵,钱豪借故留守桐城,在世子疑似身死的情况下却不召回在外的私生子,摆明了就是不打算传位私生子,同时长宁王又十分信得过钱豪。
“公主圣明烛照。”王长生躬身道,“属下佩服。”
“现在夸我太早,老七那边有什么动向。”一直以来的注意力都在长宁,忽视了监军北地的七皇子赵王。
“南正雅将军和赵王殿下相处极其不愉快,赵王几乎不入军营。”
第五十五章:心腹
小院里莺啼不止, 白熙被黄莺的叫声吵醒, 看窗外天色已经泛白, 这是他的房间, 可白攸正趴在屋内的小桌上还没有醒。
“你为什么在这里?”
白攸抬头, 伸了个懒腰,以手掩口打哈欠, 抬眼看她,眼里似乎有一汪春水。
“醒了?”
“你和王府……”白熙试探着问她,“有很深的交情?”
“我算是你的姐姐。”白攸坐到她的床边,牵起她的手轻轻卷起她的衣袖, 用手指摩挲着她小手臂内侧的胭脂痣, “这么多年过去,熙儿竟然出落得如此可人。”她早就该知道, 对方化名林熙,分明是听说她姓白之后的急智遮掩, 毕竟长仪公主就是姓林的呀!
“姐姐?”白熙仔细凝视她的脸,一个模糊身影渐渐与白攸重叠,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见到白攸就觉得眼熟, 细细想来, 她身上有的正是长宁王的影子啊!
“所以……你要杀我?”白熙任由她拉着,试探道。
“老实说有一瞬间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白攸轻轻放下她的衣袖, 收回手拿出密信,“我和北晋一直有往来,这是清河郡主给我的信。”
长宁世子白熙落水失踪, 颈侧有一枚“沈”字烙印,密信上的话就只有这一句。飞鸽传书,难怪白攸在船上之时一直不知道她的身份,想必鸽子的落脚处正是白攸在桐城的商铺。
“清河郡主的手伸得真长,看来是我小看了她。”白熙自言自语,将衣领拉高,“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她不想去问为什么会忽然跳出来一个姐姐,长宁王有那么多的妾室,这本该是意料之中的。
“王爷一直不知道你的下落,担忧你落入南唐之手不敢和南唐开战,如今你归来,必然是要与南唐大打一番。”白攸别过脸,没有正面回答。
她称长宁王为王爷,这个称呼让白熙十分诧异。
“他是我们的父王……”话一出口她便察觉到自己失言,十几年了,长宁王从未对她提过白攸,也不入玉碟,必定是不肯认这个女儿。
“不说我,说说你。为什么会落在北晋的手里?”白攸一手揽着她的肩头,将她整个人带入怀里,“受这么多苦,到底为什么?”
“我……”白熙抓着她的衣襟,把脸埋进她的怀中,“我不想说……”半晌才从牙缝里蹦出这么一句。
“不想说就不说。”白攸把下巴搁在她的她的头顶,“既然回来,我会好好辅佐你。”
“你真的不杀我?”白熙仰起脸看她,脸上带着一点湿意,“杀了我就能得到世子之位,所有人都在为了这个而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