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到了何处,安静的宫殿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朝着声音一探,却发现个全身脏乱的乞儿正偷偷摸摸的,她下意识便用一颗石子了结了这人。原本想尽快离开那宫殿,偏偏听见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好奇心使然,便往殿里走去,见到的便是刚刚宴会上那一见入眼的公主。
“给本宫滚出去”这便是当初两人第一次说的话。当时法一就知道,这公主的脾气可不像传言那样,温婉恭谨。
淡闲茶馆雅间里,法一弓着身子,“公主乃千金之躯,自是不乏郎君求娶。”
芃姬轻呵了两声,将话题揭过,“原本就是要请廷尉大人饮茶的,大人请坐。”被这定亲一事烦恼了五年,现在是一提就烦闷的很。
法一毕恭毕敬的坐下,芃姬对着丫鬟们示意,后者极有眼色的退出门外。法一也示意自己的长随离去。
三月的天即便外头已经有了阳光,这室内还是阴冷的紧,雅间还烧着暖炉,炉上坐着热水,芃姬起身拿了滚烫的热水给法一泡了茶。
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原本该敬大人一杯佳酿以谢识人之恩,偏今日本宫身子不宜饮酒,只得以热茶替之了。”
两人一杯热茶下腹,便又陷入了一室寂静之中。
芃姬除了觉得这人有趣外,还有一个打算。五年前,她的几位兄长不乏有朝这年轻状元伸出橄榄枝的,据暗桩回禀,均是被眼前这人轻松婉拒。
五年前不过是一出身商户的状元,她并无兴趣。可如今,父皇对她们这六兄妹均有防范,要是得了父皇宠臣的靠拢,不说廷尉掌管司法大事,便是帝意她也能早一步得知,加以防范。
就眼前来说,拉拢这法牢酒,有利无害。
而她手里头又捏着这人的把柄,真是天时地利。
明明女儿身一样可以科举考状元,这人偏是要女扮男装,必是有所求或是有所避才会冒险犯下欺君之罪。
正当她在斟酌如何开口时,对方却先一步说话:“殿下还请明鉴,牢酒惩办罗世子皆因职责所在,万万不敢针对公主殿下。”
法一再三思索之下,便觉是因最近京州四处传言自己针对芃姬公主,不给皇家留半点脸面的事,让殿下在意了,才会在今日提及这“识人之恩”。
她是半点也不想讨殿下的嫌恶,如若皇帝给她选的人是良人,她自是会好好成全。可偏偏都是些不成器的,那些人有哪一个能配得上眼前这人。
她该是要配这世上最好的才是。
芃姬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事,她还以为这法牢酒是个刚正不阿的,断不会向贵族示弱。
这些小事自己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廷尉大人这样说可是误会本宫了,你替本宫认清那些人的本质,本宫感谢还来不及了,又哪里来的责怪。”
“公主大义。”法一只敢恭敬夸了一句。今日会面并不在她有准备之下,不敢多言惹来怀疑。
“只是本宫尚有一事不明,我天晋律法明明白白的写着,有才之人皆可走科举的路子为官,不限男女。”说到这个女字时,芃姬停顿了一下,“廷尉大人何苦要女扮男装呢?”
法一惊诧抬头看向对面那人,眼中似乎在说着“你怎么会知道”。
第3章
就连法一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她已经严重怀疑自己是个天赋异禀的戏子。
看对方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法一更加佩服自己的演技。明明就是自己让她看见自己的女儿身,偏偏自己还能做出这等惊诧的表情。
她起身跪在芃姬的脚下,这回她没有额头抵地,而是看着芃姬的裙摆以及露在裙摆外的红色绣花鞋,“微臣知罪,但凭公主殿下发落。”她记得芃姬最爱大红色和浅绯色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的花永远都是梅花样式的。
她在心里想着,等她离开这儿的那一日,定要送她一双自己亲手做的。
这原本也是她欠芃姬的。
在她族中,大婚之日是要赠与妻子一样自己亲手做来的礼物。法一还记得,自己母亲像是说过,姆妈便是给她做了一双花鞋。她虽未与芃姬成亲,可在她心里,芃姬早已是她心中唯一的妻。
芃姬将法一扶起身,不再婉转暗示,直接表明自己的目的,“廷尉大人不必惊慌,本宫最是爱才,像你这般有本事的人,本宫自然会护着自己人的。”
这话说的直接,既是试探也是表达诚意。要是这廷尉好好做自己人再好不过,如若不然,也只得让这天晋最年轻的状元郎香消玉损了。
在芃姬看来,不做自己人,就终有一天会成为敌人。
“微臣自是殿下的人。”
芃姬笑了,她就晓得,她看上的人才不会是那么没眼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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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长,这芃姬公主是不是怪您办了那罗世子?要我说也是,这罗世子的案子不过是小案子,您又何必亲自审理呢。”
回府的路上,法思齐不解的问着。
法一脑子里还都是刚刚那尊贵的女人,她身上散发的梅花香味似都还未散去,听了法思齐的话也只笑着敷衍了句,“这种小事殿下不会放在心上的。”
法思齐见族长竟然一直笑着,她摸了摸自己脑袋,有些无厘头,“是这样吗?好吧好吧,是小事。”她又想起一事,“对了,有小厮过来说,引长老着急见您,已经在府中等您了。”
法一这才收回思绪,“长师回来了?如若带回来的是好消息,那便是天助我仕女族。”
法思齐紧张兮兮的往四周看了一圈,“族长,您怎么在外面提了仕女族三字呀,长师不是说过,我们在外不能提起这三字吗?”
“无妨,我仕女族既存于这世上,总不是随意一人听见了便能带来危险的。”
法思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悲伤,“可13年前,就是有人提了这三字,我族才会遭遇那样的无妄之灾。”
法一默然,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看前路,无人注意到她紧咬着牙。
法府。
法一命法思齐守在院口,独自一人进了自己的书房,法引早已等在房间里。
被法一尊称为长师的人身着暗青色长袍,简单束发。在天晋这打扮无疑是一男子打扮,但这引长老面上除些许皱纹外,一根胡须都不见,分明是个老妇。
“长师,西北一行可还顺利?”法一恭敬的拱手行李。长师是她与法思齐的老师,自是不能有半点不恭敬。
长师是仕女族老师的称呼。
法引暗沉着眼,“也算是顺利,她接受了我的提议。”
“极好,我今日见到芃姬了,她有意拉拢我,我也已同意。”
法引点点头,“望吾等能早日回族。”
两人刚说了没两句,法思齐就急冲冲的来敲门,道是宫中来人,皇帝有旨召法一进宫面圣。
法引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
皇帝这个时候召见,除了罗世子一事也无旁事了,她已公开审判定了罪,还上了批复折子,要求将其剥夺世子封号,流放千里三年,并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法一看来,她这已经是轻判,如若是平民百姓犯了人命官司,定是要一命赔一命。
果不其然,法一进入殿内,晋永侯已跪在地上,两侧还站着四皇子彦王和五皇子济王,殿上坐着的便是当今圣上晋成帝。
法一弯腰行李,待皇帝说了一句“都起来说话”后,晋永侯与法一便都站好。
“请皇上明察啊,罪儿乃无心之失,那死去的李氏是自己撞在墙上的啊,法廷尉的判决实属过重啊。”晋永侯的鼻涕都快流下,又不敢擦拭,怕惹的皇上不快。
法一眼角一抽,她真是没见过一把年纪的老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下意识往边上小步挪了一步,生怕有什么眼泪鼻涕的一不小心溅在自己身上,那还不得膈应死。
站在一旁的彦王走出,“父皇,罗世子本意只是想用银钱买回原属外祖家的田地铺子,李氏误会了才会往墙上撞,罗世子固然有罪,可实是罪不至此,还请父皇明察。”说完又瞟了一眼法一,那不满也是明晃晃的了。
皇帝将视线转向法一,对着这个法不容情的廷尉他也有些无奈,“牢酒,你看呢?”
“启禀圣上,罗世子一案微臣已将前因后果均已查明。十灯街上有十个铺子以及城郊二十亩良田乃商人曹文名下产业,年初时曹文已病逝,只留下寡妇李氏与一幼子。然这十个铺子与这二十亩良田在十年前乃平伯府的产业,后才转卖给曹文,罗世子应下平伯府嫡长女,也就是罗世子的表妹将其产业买回,但买卖一事,均得你情我愿。李氏不愿,罗世子却带上府中小厮上门逼迫,李氏无力反抗撞墙而亡。”
法一并不带任何感情去描述此事,可这些话却将殿中几人说的都皱起眉。
本来世家大族想要买铺买地置办家业,哪怕是百姓不愿,多给些钱也就成了,可偏偏这罗世子又不愿多给银两,这才有了人命官司。再一个,殿上坐着的那人在听见答应其表妹这几个字时,法一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