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她的莲步移到了门前,正暗松一口气,不想她临走又回过头来,「如果有问题一定要记得找我哦。」笑容温和甜蜜,犹如诱哄小孩吃饭的年轻母亲。
我忙不迭的点头。
终于走了,这女人不只啰嗦,为恶的本事比之妖魔鬼怪更是有过之无不及。
当初瑞找房子,碍于N市梁上君子肆虐,特意买下这楼单元的原因就是为着风大小姐曾经在此住过。
她大小姐住过的屋子方圆百米内,基本上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并不是风无痕有特殊的超能力和灵气,她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只不过,风家是医学世家,据说追溯到远古时候,风家老祖宗是神农的嫡传弟子。
按理说那么久远,到风无痕这代,基本上应该早就该没落改行了,可不幸风无痕的曾曾曾祖父救到了一个通灵者,更不幸的是那个被救的人还是通灵族的领袖。
于是为了报恩,通灵族发挥异能,一代一代跟风家各代和其它医家精英的灵魂沟通,就这样,所有淹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医学精华,因为这人鬼的媒介,通通得以传世。
凡精英者,多数有超过普通人的意志力,钻研一生,自然不甘心心血随自己的逝去而埋没,如华佗,孙思邈之流,魂灵漂流人界,不愿投胎转世,这一留恋便大大造福了风家。
树大招风,风家祖先向来深懂这个道理,因此世代低调避世,子子孙孙,在医学中各精一门。
风无痕精通的正是用毒。
她住的每间房子,大门上都会用醒目的朱漆写上「骚扰本姑娘安宁者,灾难的翅膀将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嫌进出锁门太麻烦,风美女家的大门向来是半开半掩的。
这年头唯物主义普及的实在太过厉害,发展到小偷都不信邪的盗窃寺庙香火钱,更甭提小小民宅的区区恐吓了。
风无痕搬进新居后,不到三天,就半夜遭遇了劫财不劫色的贼子,大美女睡觉雷打不动,钱财又向来随意放置,使得小偷满载而归。
当时听莫里转述的我们都可以想象那小偷乐得合不拢嘴的样子。
不料福兮,祸之所伏,小偷很快便乐极生悲的笑不出来,四处求医无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余,才想起了某肥羊的无聊恐吓。
天上不会没事掉下馅饼,正常人当然也不会没事半夜不锁屋门,想通之后,可怜的小偷无奈的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重金赎回了赃物,上门探访风大肥羊。
眼见失物回来,平常人必定喜上眉梢,只道祖上烧高香,风大美女却是一见小偷便勃然大怒,指着对方的鼻子一顿臭骂。
「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眼睛却是长在头顶上的,见了本小姐竟然不起劫色之心?只盯着财物,你要财物干什么?目的不就是为了娶美女,现在本小姐睡在那里,你却白白忽略掉,不觉得本末倒置?」
义正辞严的斥责听得一旁的莫里黑线无比。
那小偷也是个聪明人,知道遇上了个个性怪异的狠角色,迅速推脱:「夜色黑暗,小的没看清小姐娇媚的海棠春睡,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
风美女这才转怒为喜:「那你现在看见了,打算怎么样?」
小偷偷瞄着莫里杀人般森冷的目光,又想起自己浑身上下白天奇痒,抓挠后晚上奇痛的惨烈境况,只得磕头:「小的凡人,不敢亵渎天仙。」
甜言蜜语三冬暖,风美女被哄得开心,终于大发慈悲,赐下解药。
同样的情况上演了无数次,风大美女就这么乐此不疲的试验着她的新药。
社会发展到现代,所有行当几乎都形成组织,小偷当然也不例外,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一对照,同行遭遇略同。
梁上君子们自然视风美女为洪水猛兽,誓不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
强盗黑社会的下场也多半如此,故而风美女待过的地方,向来治安良好。
眼见风无痕姗姗离去,瑞和莫里再度走了回来,两人不约而同对我报以「你侥幸」的目光。
「我睡了多久?」我问莫里。
旁边的瑞脸色漆黑得可以媲美锅底,上回瞬移被死人类发现,这回又当着此人差点被阳光烧焦,估计我会死得很难看。
想到瑞的针灸,我就忍不住抖了一下。
也许,说不定,叫风美女离开,是错误的选择。
「两天。」莫里递了张报纸给我。
我很奇怪他在这当口给我报纸,但莫里向来不做没意义的事,因此忍耐着手臂转动时候的强烈刺痛,我就着灯光看莫里指着的新闻。
「佚名魔术师闹市街头,表演大变活人!」
标题超大号的字看得我一阵晕眩,我用力的盯着死人类。
死人类喏喏的辩解:「当时情况紧急嘛,我只好随手抓来我家的床单把你盖住,丢回你家里,然后在便条笺上写上你情况危急,把纸条隔空送到瑞医生那里。」
「你怎么知道我正好在那里?」瑞声音冰冷。
死人类很小声的回答:「我开天眼和天耳,看得到我想看的,听得到我想听的」
瑞怔了一下:「不可能。」他看着死人类冷笑,「那是高阶魔法修炼者也达不到的。」
「没错,我只限于百里之内。」死人类老实的交代。
我在一旁听得咂舌,暂时忘记了这家伙害我受苦受难:「你还会什么?」
死人类笑眯眯的看向我:「没什么,都是微末小技。」
莫里冷哼一声:「看来这次不好对付。」
瑞使个眼色,莫里似乎是自知失言的闭上嘴。
我疑惑的看向莫里,他对我微笑:「既然你没事,我回去陪无痕了,她不知又闯出什么祸来。」却是满脸期待的样子。
莫里转身离去,连道残影都没有,瞬移得干脆利落,相信以他的速度,绝对不会沦落到被人类揪后领,不愧是狼人。
「穹有我照看,既然醒来,就没事了,秦先生可以安心回家休息一下。」瑞冷淡的下逐客令。
死人类似乎有点不放心的看了我一眼,终于还是点点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瑞一直送他到门口,回来的时候拿着他的医药箱。
我不禁汗毛直竖,那药箱里面上千根针啊,不得不干笑的开口:「那个,瑞,我真的没事,睡一会就好了。」紧张的找不到其它话,只好用对付风无痕的同一说辞。
开玩笑,我已经全身都快被太阳烤焦了,再摊上针灸,锦上添花可不是好玩的。
瑞走到床边,看着缩在被子里的我,忽然伸手拨开盖住我眉毛的额发,看着我的眼睛,他眼中深深沉沉,蓝色的眸子竟然略过一缕悲伤。
我大为诧异,忘记了可怕的针灸,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活过千年,丝毫不见沧桑,但此刻,我却在他的眼中见到一丝丝的倦意。
忍不住伸出双手抱住他:「瑞,我很痛。」
他叹了一口气:「你永远不会照顾自己。」
背上清清凉凉的,大概我睡着时候瑞已经帮我上过药了,此刻药效出来,沁凉的感觉让我感动到几乎痛哭流涕,果然打发掉风美女是明智的选择。
瑞的手指沾着药,抹到我的脸上,恍惚间,看到他专心的,近乎温柔的帮我涂药,我有一种错觉,好像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
「这个跟那个你每天早上帮我涂抹的东西是不是同一配料的?」我忍不住好奇的问。
瑞停下了抹药,看了看水蓝色的药膏,自言自语:「好像挺好用的,下次可以跟风无痕多要一些。」
「风无痕?」为什么会提到那个可怕的女人,想起她离去前诡异的甜蜜笑容,我忽然有了一点很不好的预感:「难到这,这个?」
「不错,」瑞对我点点头,「阳光烧灼不能用针灸,迅速配药的能力我及不上风无痕。」他耸了耸肩,「记得吗?你三番两次当着人类瞬移的帐还没算。」
「……」我无力的倒在床上,恶,恶魔瑞!
我在家里睡了整整一个星期,风无痕的药,效果是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血族本身体质的关系,三天后我浑身的烧灼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可恨的是后遗症无数,单是上吐下泻就算了,还发展到闻到血的味道有作呕感,勉强吸了几口,胃中的酸液就涌上喉头。
那,那我要吃什么啊?
我饿得头昏眼花,可怜兮兮的看着瑞,他正不死心的又拿了包血袋给我,要我再吸一口试试。
听说人类有个叫爱迪生的家伙锲而不舍的试验了一千次终于发明了电灯,难到瑞要发扬他的精神不成?
瑞的眼神不容拒绝,我很委屈的吸了几口,果然,控制不住的「呕」一声,我跳下床跑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瑞拿着我喝过的血袋吸了几口:「血液没有问题。」他的唇边还带了点血迹,看起来邪恶而帅气,「再试试。」
「拜托,瑞,饶了我吧,我不行了。」我投降的举起双手,见他不为所动,只好呼唤莫里,「请一下你那美若天仙(心如蛇蝎)的夫人的大驾吧,我快死了。」
一个小时后,在我和瑞对着半包血拉锯战进行中,终于传来了天籁的敲门声,我从未像此刻那么由衷的欢迎风美女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