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柔带着郑念从黄包车上下来, 跟在母亲身后进了上海有名的百货大楼, 刚上二楼时, 正好和准备要去公寓的侯淑仪打了个照面。
林舒柔对侯淑仪有印象,邮轮上那个爱独坐在甲板上看书看海的女人,瞧着挺年轻的,没想到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侯淑仪也认出了林舒柔,让她觉得阳光清爽的独特女子便是和眼前人关系非同一般,她焉能会认不出来。
二人在楼梯上一左一右, 一个上着楼,一个下着楼。
郑念迈着小腿被楼梯绊了一下,手里的小兔子松了。
林舒柔连忙拽住郑念,小念念踉跄一下却没有摔倒。
“小妹妹,你的小兔子。”郑向岚将侯淑仪给她买的洋娃娃夹在腋下,双手将有些破旧的小兔子递给郑念。
郑念宝贝地接过去, 仰着小脑袋笑道:“谢谢姐姐。”
“不客气。”郑向岚笑着摆摆手。
侯淑仪眼里充满了笑意,在向岚看向她时笑道:“走吧。”
侯淑仪抱着郑向彤往下走, 徐叔和百货大楼的两个工作人员抱着崭新的被褥和碟碗之类的东西跟在后面。
“看见没, 刚才那位八成是百货公司经理级别以上的太太, 工作人员都帮着搬东西。”林母往下瞧了一眼, “老有钞票啦。”
“哎呀,好了,娘,人家有钞票,咱们也不缺钱啊, 瞧瞧您那羡慕的语气。”林舒柔抱起郑念,生怕她楼梯上绊倒。
“你呀,是不知道这家公司有多赚钱。”林母摇摇头。
林舒柔在林母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个鬼脸,三人去了二楼闲逛。
“念念,你看那边有个长腿兔子,我买来送你好不好?”林舒柔觉得念念手里的实在太旧了,旧到小兔子穿的衣服都有补丁。
“可我有小兔子了。”郑念紧紧地抱着自己怀里的兔子。
“可是这个兔子有些旧了。”
郑念闻言将小兔子往自己怀里按了按道:“可我喜欢她呀,她会陪我好久好久。”
林舒柔闻言不再坚持,抱着郑念往别的地方去。
徐叔载着侯淑仪去了贝当路,在贝当路最好的一栋洋楼前停了下来。
“二少奶奶,咱们到了。”徐叔打开后车门道。
侯淑仪下了车,抬头看着眼前的洋楼,二层高,价格应该很贵。
“这本来还是老爷为二小姐备的。”徐叔感慨道。
“那二小姐知道这里吗?”侯淑仪还想哪天是不是可以在这里遇见,坐下来好好谈谈。
“二小姐不知道,老爷还没来得及将钥匙交给她呢。”
侯淑仪点点头,从包里取出钥匙,走到门前。
郑向彤抱着奶瓶屁股朝车外趴在后车座,扑棱着小腿,蠕动着小屁股,没一会就落了地,郑向岚笑着上前牵起妹妹的手,跟在侯淑仪身后。
“岚岚,带着妹妹先进去,我和徐叔搬行李。”侯淑仪朝后备箱走去。
“哦。”郑向岚背著书包,一手拿着洋娃娃,一手牵着妹妹的手,进去后哇了一声。
“好漂亮啊。”郑向岚站在门口,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
侯淑仪提着两个手提箱进来,低头将手提箱放在沙发边上。
“二少奶奶,保姆、丫鬟和司机我都给您找来了。”此时,钱经理到了,站在门口向外道:“你们都进来吧。”
三人进来后,瞧见侯淑仪齐声道:“太太好。”
侯淑仪愣了一下,随后应道:“你们好。” “二少奶奶,这边来。”钱经理走上前,请侯淑仪去了厨房,从西装口袋取出两个信封。
“这是老爷让备下的,一个是佣人半年的工钱,一个是二少奶奶和两个孙小姐的生活费用。”
侯淑仪闻言双手接过去道:“替我谢谢爹。”侯淑仪拿着钱心里很忐忑,纵然郑钧仁远在晋江,可总感觉她的一切都在郑钧仁的掌控下。
“哦,对,这是老爷投资的几所小学的名录表,供二少奶奶参详。”
“真是多谢钱经理了。”侯淑仪很开心,眼下刚安顿好,首要大事就是向岚的学业。
“二少奶奶,您客气了,没有别的吩咐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您打我座机就成。”
“钱经理慢走。”侯淑仪将钱经理送到门口,在其上了车后,转身进了家门。
此刻她头脑很清晰,眼前这一切都是郑家的,郑家为了女儿可以为她考虑周全,也可以为了女儿对她弃之如履,所以人必须要靠自己,而她的命运必须也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此时,保姆杨妈妈和丫鬟银花已经在屋里打扫起来,司机小张也站在凳子上擦着灯泡。
侯淑仪提着两个手提箱带着两个女儿上了二楼。
“岚岚,四间屋子,你挑一间。”侯淑仪让向岚先选房间。
郑向岚高兴坏了,每个屋子都跑去看,最后选了离主卧最近的一处向阳次卧。
“阿娘,我要这间。”
“那好,那就先打扫你这间屋子吧。”侯淑仪走了进去,先将凳子擦好,“你带着妹妹先坐这里,我先把床单被褥换好。”
等杨妈妈在一楼拖累地擦好桌子上来时,便看见侯淑仪围着围裙蹲在地上擦着次卧的地。
“哎呦,太太,哪能让您做这活计,我来吧。”杨妈妈上前拿着自己手里的帕子蹲在侯淑仪身边擦着。
侯淑仪见状对杨妈妈笑了笑便抚着裙子站了起来,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将里面擦拭一遍,然后打开手提箱,将给向岚置办的几件衣服取出,整齐地叠好。
到了傍晚,一楼二楼打扫的干干净净。
“太太,您和两位小姐晚上想吃什么?”杨妈妈为人喜笑,逢人乐呵呵的,瞧见新主顾为人和善,脸上的笑更多了。
“做点粥吧,其余的杨妈看着来就好。”侯淑仪说着取出三个银元交到杨妈妈手里,“杨妈,这是咱们一个月的生活费用,一日三餐您看着买吧。”
侯淑仪在百货公司的时候打听了,一家三口一个月两个银元不仅可以吃饱,甚至可以置办些衣服。如今加上杨妈妈和银花共五个人,三个银元足够她们吃饭之用。
“嗳,我这就带着银花去买菜。”杨妈将三个银元攥在手里,生怕丢了。
“太太,没有事我就先回家了,明天一早六点我开车过来。”司机小张对侯淑仪道。
司机不住这里,只一早来候着,以便侯淑仪用车。
“路上小心。”侯淑仪对小张点点头。
司机小张走后,侯淑仪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屋,拿着学校名录坐在床边看了起来。
此时郑家文从林家接了郑念去了尚明制衣,取了自己的信就回了公寓。
林舒柔带着郑念玩了一天,一到家,郑念就靠在沙发上睡了,郑家文倒好洗脚水出来时瞧见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洗脚水,抱起郑念回了屋,轻手轻脚地拖去念念的小皮鞋和袜子,然后脱去念念的外衣拉上被子。
郑家文拿起郑念的外衣走到洗手间,放进盆子里,准备要洗的时候发现口袋里有东西,取出来看时整个人愣住了,任那水龙头的水哗哗直流。
郑家文取出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十六岁的她和念念的母亲王萍娟,照片的背后写着这样一句话:念念,记住照片上的人,那是娘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
郑家文捏着照片久久回不了神,既然爱她,当初为什么拒绝,又为什么说出那些侮辱她的话,念念才四岁,根本不识字,这照片后面的字是王萍娟留给女儿长大看的,还是特意留给她看的?
郑家文的心在这一刻难受极了,她的疑惑没有人能为她解答,写这句话的人已经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郑家文将水龙头关了,将照片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怕念念明早起来找。夜深人静,郑家文坐在桌子前打开了从无锡寄来的家信。
看罢母亲的六字信,郑家文的心坠坠地往下沉,看见下面还压着一封信便打开读了起来。
看到最后,郑家文的手都在颤抖,尤其最后一句,看的她简直抓狂,什么叫乱搞是没有好下场的?拜托,她和这个侯淑仪根本就是陌生人,简直可恶。
“侯淑仪。”郑家文念着信的落款,她恨不得马上回去当年闹退婚,可又怕一回家就再也出不来了,无奈之下,郑家文再度提笔回信。
“侯小姐,你的来信我已收到,非我不想回家据理力争,实则一旦回家便成瓮中之鳖,我唯一之谈判资本顿化烟云。向来无爱之婚姻如同枷锁,而你我目下便是身披枷锁之人,只会一同备受熬煎。你我本陌路之人,无仇无怨,面对此封建旧俗理应同仇敌忾,笑解烦恼结。家父家母面前万望替我疏导一二,以免贻误你我之青春年华。另外如我先前家信所说,我已觅得灵魂之伴侣,遥祝侯小姐亦早日觅得命定之人,郑家文字。”
郑家文将信写好,叠进信封里,等明日一早寄回家,写好信郑家文去洗手间洗了澡,穿好睡衣便回屋躺下,却无论如何睡不着。
郑家文所在的公寓对面便是侯淑仪入住的洋楼。
“阿娘,我一个人睡不着,我可以和你跟妹妹睡一起吗?”侯淑仪卧室门口,郑向岚抱着枕头看着正在哄妹妹入睡的侯淑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