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篱逃也似的冲出西厢房,一头扎进厨房里,连续揉了两块米团心绪才平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从离开下坎村开始,阿青变得很爱碰触他,常常会摸他的头、脸颊,睡觉的时候也喜欢抱着他,还背了他
阿青这样的转变,阿篱无疑是高兴的。但是在高兴之余,也伴生着疑惑不解和不安感。这份亲密来得突然,常常让他觉得好像下一秒就会失去一样。
“阿篱,怎么了?不舒服吗?”素然从外面回来,路过厨房时看到阿篱一脸的恍惚,有些担忧地摸上他的额头,“不是让你这两天好好休息吗,这么赶干嘛?”
“哦,没事,我昨晚睡得很好,而且,闲着没事儿干的话会很难过——”阿篱故意把脸挤得皱皱的,努力装出一副可怜相,惹得素然给他额头上弹了个脑崩儿。
不得不说,沈青池那晚给提的建议真的是太好了,这两天和村里几个嫂子交流下来,发现南北两地在吃的方面还真的差了很多。在北地,稻米基本上都是粳米,用来煮粥焖饭,而在南地,米作为食材,形式就丰富了许多。
这次全米宴,除了确定好的八种粥,阿篱还在当地特色的吃法上做了再次加工,推出了几种全新的吃食,其中,最成功的要数鱼饭卷了。
在信源县,米饭里加些简单的调味品后捏成饭团做干粮是再普通不过的吃法。阿篱把小鱼干、干菇、干野菜和一些作料放到一起舂成粉末,然后撒到刚焖好的米饭里。为了全米宴,王木根送了不少鲜鱼,拆卸下来的鱼肉用来做鱼片粥,鱼皮和鱼鳔就被阿篱充分利用了起来,洗净切开后扑在笊篱上,然后在上面铺上细纱布,用热水烫一下,既除了腥又能增加弹性。最后,把调好味的米饭平铺到烫好的鱼皮和鱼鳔上,慢慢卷起来,切成等宽的块,码到瓷白的盘子里时在中间放上一朵红心萝卜雕成的牡丹花,漂亮得让人不忍心下筷子。
全米宴的前一天午饭,阿篱和几个嫂子通力合作,把第二天要摆上饭桌的菜式全部搬上了饭桌,全屋人提前享受了一席凉夏米盛宴,美味,也奢侈得不得了。
第47章 意外遇袭
全米宴上所用的材料大多都要在前一晚处理,所以吃过午饭后,夏村长就带着村里几个年轻的小伙子,套上两辆马车,送阿篱一众人和米宴材料到县上。
信源县每逢十五都有花灯游园会,华灯初上后,县城中正大街上的五处景园被各色花灯勾连在一起,一路上各种各样的小货摊叫卖声不断,热闹得很。
福来居就坐落在中正东大街上,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米宴上需要提前处理的材料都收拾妥当了,和阿篱同来的蒲元村的小嫂子们结伴去街上了,阿篱扒在门口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羡慕得不得了。
“怎么,想去?”沈青池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他身后,突然出声,吓得小狐狸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阿青,又立马巴巴地猛点头。
“嗯嗯嗯,阿青好想去!”
沈青池垂下视线看还坐在地上的小狐狸,“阿青可没好想去。”
“呃,啊,是阿篱好想去!去吧去吧!”阿篱急忙纠正错误。
很是享受了一会儿小狐狸渴望的小眼神后,沈青池才勉强地颔首,“好吧,不过——你可别给我乱跑,乖乖跟着我。”
阿篱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然后冲进客房里把布袋背好又冲了出来,乖乖地站在沈青池身边等着他先迈腿。
这哪里是狐狸啊,这时候要是能把尾巴现出来的话,不知要摇得多欢畅呢!
沈青池实在是再看不得这狐狸精卖乖的模样了,转身提腿往门外走去,身后紧紧跟着一根小尾巴。
一眼望不到头的大街上,秋夜的凉意被拥挤热闹的人流和七彩流溢的花灯驱散。阿篱走在人群里,一双眼睛简直不够看的。
“阿青,这个是乌龟吔!”
“阿青,那个福娃娃好胖!”
“阿青,那个做糖人的老爷爷好厉害!”
......
一路上,这根会说话的小尾巴喋喋不休地跟身前的人报告着目之所及的东西,沈青池也看得眼花缭乱。实际上,这俩人几乎都没有这样逛街的经验,除了上次的庙会,这还是第二次,不免都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模样,不同的是,小狐狸表现得很外化,而沈青池就内敛很多。
街两旁的门肆房顶上搭着木栏,上面挂着五彩斑斓的鲤鱼幡,迎着微微的风摆动着尾巴,栩栩如生,沈青池看得投入,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没听到身后一直唠叨个不停的声音,回过头来一看,哪里还有小狐狸的影子!
在一条狭窄逼仄的小巷里,阿篱眼睛上和嘴里的黑布被一阵蛮力扯了下来,他惊惶地眨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就着一旁的灯笼打量着把他绑来的这些人。身后和两侧站着五六个着短打家丁衣服的人,被人簇拥着蹲在他面前的竟然是之前在蒲元村地头见过的冯地主!
“小子,听说是你折腾出那劳什子凉夏米的?”冯地主伸手捏住阿篱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好痛!阿篱难受地紧蹙眉头,用力晃动脑袋试图摆脱束缚。下巴上的疼痛感他还是能忍受的,但捏在下巴上的那只手带来的接触却让他觉得厌恶感沸腾。
“哼,臭小子,还装起哑巴来了!啧啧啧,没想到啊,这脸蛋儿摸起来还真是又滑又腻,小模样也俏,看看看看,这水灵灵的大眼睛还挺勾人的!不说话是吧?老子倒要看看,被我们玩儿一圈后你还能不能有本事叫出声来!”
“嗤啦——”冯地主话声还没落地便一手撕开了阿篱外衫的前襟,惊得阿篱手脚并用拼命挣扎起来,两边的随从见状扑上来紧紧压住了他的四肢。
整个人仿佛被钉住了一样,后背紧紧贴在青石地面上,冰冷的气息穿透衣衫钻进身体里,在四肢百骸游窜。好冷,好害怕,心好像被一只没有温度的大手越捏越紧,呼吸都变得那么艰难。
在阿篱黑润漂亮的眼睛里,一张张笑得扭曲张狂的脸晃晃悠悠地越靠越近,一只只让他毛骨悚然的手禁锢着他的身体,撕扯着他的衣衫......
恐惧到达临界点,心脏好像下一刻就要停止跳动,黑亮的瞳孔猛然扩张,脑子里只能想到一件事。
“阿青——救我——”
“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叫,一道刺眼的白光自阿篱身体里迸射出来,被白光覆盖穿透的冯地主和一干随从们惨烈地大叫了一声,纷纷晕死了过去。
阴暗逼仄的死巷子里,衣衫凌乱的小狐狸紧紧蜷缩成一团靠坐在墙角里,他的面前横七竖八地倒着几个脸色灰暗气息微弱的凡人。
心慌灼心的沈青池在人流中找人,乍闻得阿篱这声呼救险些心神俱裂,循声纵身赶到巷子深处,眼前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顾不得看横在地上的那些人第二眼,沈青池径直奔到阿篱近前,伸出的双手还没碰触到小狐狸的衣衫,“嘭”的一声,竟被一道无形的白光弹击回来。
沈青池定睛细看,阿篱的身体周围竟包裹着一层透明的结界,隐隐有白色的光晕波动。
“小狐狸,我来了,抬头看看我,小狐狸!阿篱!”
......
沈青池一遍遍喊着叫着阿篱,但这层透明的结界好像把里外两个世界隔绝了一般,小狐狸顶着一头毛茸茸凌乱的头发紧紧抱成一团,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自从父亲离开后,自己就常常被人欺负。不,其实,父亲在的时候他们也欺负自己的,不过只是在口头上嘲笑自己是没有娘的野狐狸。后来......后来会挨打,会被绑着脚倒吊在树上,好几天都下不来饿得头发晕,也会在大雪天被推到沟里,雪从衣领袖口裤腿灌进来不一会儿就化成了水,冰冷冰冷的,他们还会故意踩烂种在菜圃里的菜,那是自己一遍遍拔草浇水一天天守着好不容易才长大的呢,吃了可以饱肚子,还可以拔了到山下卖钱换白米......
被这样欺负,他会很难过,然后跑到山崖边上哭一哭,很快就会好了,不会再有旁的念头。但是,但是,刚刚的那些人,他怕极了,怕得想要那些扭曲的不断靠过来的脸都撕碎了,再也看不到才好!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当初被赤炎紧紧缠住,自己咬破前爪时满嘴的血腥膻气和那摊刺眼的血红。
那一刻,整个世界好像都死寂了下来,双耳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旁的声音,瞪大的双眼被漫无边际的黑暗笼罩,接着,黑幕被撕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缓缓地,红色绵延倾灌,不消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被淹没在一滩血水里似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撕扯分离出来,好可怕,谁能来帮帮自己,救救自己啊!
阿青!
仿佛在溺毙之前抓到了一根藤萝,阿篱想要紧紧地抱住。每次被欺负,他能做的,就是忍耐。不是坚强,而是因为没有人可以依靠。父亲要去寻找那个对他很重要的人,他没有陪在自己身边......牛夫子人很好,但只是个对他很好的夫子......闻啸大叔应该会帮自己的吧,但是大叔有自己的孩子要照顾,不能总去麻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