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一动,已被师尊止住,赫连万城自去看个究竟。
那尖啸乃万剑门紧急联络之法宝,若非情况危急,不可擅动。林方生独自被留下,心中焦急,怎奈与师尊一夜缠绵,元阳几欲泄空,如今手足俱软,不能成行。
他只得压抑焦躁,先行打坐回复。
待他起身前往掌门议事堂时,却见守卫层层森严,却是禁止闲杂人等靠近,只是他身为掌门亲传弟子,身份尊贵,故而不曾有人阻拦。
那可纳数百人的宽阔议事堂内,已坐满十余长老和心腹弟子,个个神色凝重,赫连万城坐于掌门之位,神色平淡。林方生入内与各长老行礼后,几步行至掌门身后侍立,听得一阵讨论方才知晓缘由。
却是与数月前一桩公案有关。
凡人地界,总有些修仙世家,为保宗族长远,而选择依附于各大门派,各取所需,也算良策。万剑门亦不例外。
数月前,一蒋姓家族遣人至万剑门求助,却是因一场怪病而起。
那蒋氏乃一城大族,族人数以千计,亦有天资出众者,收入万剑门内门弟子,如今那蒋姓长老,亦出自此家族。蒋氏处世亦是低调和善,在庆隆国内,口碑甚佳,俗世间亦得天子看重。
谁知四月前,蒋家庄陆续有人一病不起,也不见有何征兆,亦无任何病症,单单是昏迷不醒,生机渐消。生机弱者,就此于睡梦中溘然而逝,生机强者,亦不过苟延残喘。
蒋家诸人束手无策,张榜求医,那些个国手御医却也毫无办法。非病非疾,单是百唤不醒,如何对症下药?
眼见得昏睡之人愈发多了,庄内人心惶惶,蒋家庄主方才于一月之前,遣人至万剑门求助。
赫连万城其时便派了蒋长老,带一干弟子前往探察,却叫他们查出,那怪病非病,乃是血咒,故而蒋氏血脉昏睡,那些外姓弟子反倒无恙。
蒋长老斩了血咒载体,又命人将庄中昏迷者毛发剃光,与贴身衣物一道烧个干净,此后便无人再中血咒,庄内诸人,俱是松了口气。
剩下便是破除血咒,救醒众人等后续。
却不料,那些个昏迷族人,今夜却尽皆醒转,如今却是狂性大作,逢人便杀,却个个功力大涨,筑基有凝脉功力,凝脉者堪比金丹,唯一的金丹者,竟将元婴长老打成重伤。庄内
那遇难玉笛,便是蒋长老弟子楚天云拼死吹响,万剑门几个弟子狼狈逃出来,又有闻讯赶来的弟子援手,方才逃过一劫,至于庄中其余诸人,此时却是无救了。
第十四章 柳镇血案
万剑门诸人正商议间,蒋长老入得大堂内,推开搀扶弟子,步伐踉跄,跪拜座下,脸色灰败,语调极尽悲痛:“求掌门为我蒋家做主!”
蒋长老乃是女修,容貌三十许,风韵出色,容貌有若牡丹花开,盛极而浓艳,在门内威望极高。此时却有一道剑伤,自左肩斩下,深深劈裂胸骨,几将身躯斩为两半。若非她元婴扎实,只怕已被那一剑,当场格杀。
赫连万城凌空一指,就有一道金色灵气打入,将蒋长老伤口残余剑气尽皆逼散,蒋长老惨淡脸色,方才稍稍好转,由弟子搀扶坐下,又吞服丹药,强撑灵气,留在议事堂。
林方生见师尊眉头微微皱起:“这一剑,乃何人所斩?”
蒋长老便神色大恸:“正是属下嫡亲曾孙,蒋华胜。”
蒋华胜乃蒋庄主亲弟,金丹修为,亦是蒋家最强力元老之一,若非为护持家族,早已抛开俗务,入了万剑门做内门弟子。
这样一代人物,却无故中血咒在前,狂性大发在后,竟是险些害了亲人性命。
赫连万城增派人手,前往蒋家在救助,在那样劫难之下,说不得有人逃脱。又另派人手,往别处探查,只担心蒋家庄这等悲剧再现。
又安抚蒋长老,此后各长老领命,纷纷退去。
这一去不过半日,就有消息纷纷传来。
蒋家庄尸骨遍地,竟连神魂也消失无踪,一个不留。
死者周身肌肤之下,血脉青紫僵硬,尽化为石,一身修为亦是消失无踪。
尸骨之中,唯独不见蒋胜华踪影,却不知生死,更不知所踪,只怕留下祸患。
至于别处,这一日也是陆陆续续,传回消息,白州,鲁州,柳镇,俱有血咒出没之兆,因是小宗族遭遇,且并非依附于万剑门,故而此前并未有人来报。
赫连万城手握传讯玉符,一双冷漠眼眸,更是冰寒起来。
林方生便在一旁,肃容拱手:“师尊,弟子愿去柳镇各地,彻查此事。”
眼见师尊眉头皱起,林方生忙又补充:“师兄如今闭关,弟子理应为师门分忧。”
修仙之人,参悟修炼固然重要,历练却也必不可少。赫连万城思及此节,便即准许,命他与另三名弟子,外出探查。又另派数名金丹真人,前往蒋家庄搜索余孽。
林方生得师尊信任嘱托,不由精神一振,满腔豪情,就要满溢一般。便与白术、刘子辉及孙立元三位师弟一道,前往三地调查。
白术如今已是凝脉八层,刘子辉、孙立元亦到凝脉七层,皆为新一代弟子翘楚。四人风驰电掣,御剑而行,不过半日功夫,便进入白州地界。
四人也是多年闯荡之辈,俱是乔装进入城内,暗中行事。多方打探后,所获却并不比前人更多,那中咒之家族不过十余人,劫难之时,无一人存活,白州城民恐惧那怪病,几日前将所有尸身焚烧掩埋,如今已是全无痕迹可寻。
林方生几个,只得再往鲁州、柳镇,却都只查到同样结果。
几个师兄弟不禁有些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黯然。
终究不甘心。
刘子辉便提议,在柳镇多盘桓几日,细细查访,林方生正有此意,四人便寻了间客栈,居住下来。
如此两日,行事小心,亦得了些许消息。
原来柳镇中,竟有魔修出没踪迹。
林方生禀报师门,又命白术等人不可轻易暴露身份,只假扮几个俗世书生公子,结伴出游。
是夜月明星稀,林方生于客房内打坐,忽觉一丝暴虐杀意,并一丝求生呼救,遥遥传来。这等感应,闻所未闻。林方生剑眉微皱,身形闪动间,已悄然无声离了客栈,只留给白术三人一个讯息,便顺着那缥缈虚无的感应,仔细探查,一路寻去。
费了些时刻,方才探明,那一场杀戮,就在柳镇北方,一座三进宅院内。
林方生赶到之时,明月高悬,四顾无人,那宅院外被一层凡人无法识别的黑气笼罩,却是一道结界,阻隔宅院中惨呼和血腥外泄。
那结界只在林方生突入时稍有阻隔,随即便敞开容他进入。
林方生一点疑惑,亦在见识到月下少年时消失无踪。
十八、九岁光景,俊秀面容,笑意真诚,一袭青衣,若非那紫发紫眸,便是个淳朴公子,叫人丝毫提不起防备。
正是魔修阎邪。
那少年正立于庭院之中,满地残肢断臂,鲜血横泗,四周却再无活人气息。林方生神识一扫,就知这宅院之内一十九j□j人,已无一存活。
就连魂魄,亦是失了踪迹。
阎邪周身魔气,却并不带丝毫杀意,转头见他自房顶落下,展颜笑道:“方生哥哥,不想在此处遇上,当真是巧了,莫非方生哥哥也为追查血咒而来?”
林方生闻言,拔剑的手却是停了下来,见他所行所言,不似有诈,起初疑他作祟之心有九成,如今却只剩五成。
“当真非你所为?”
阎邪一张年少可爱的俊脸上,却是浮现出愕然:“方生哥哥为何如此想?若是我所为,何必滞留于此,让你抓个现行?”
林方生见状不语,只是蹲下,查探泥地上横卧尸首,却是死去有些时刻,只是j□j衣衫之外的部位,脸颊脖颈,手腕臂膀上,惨白肤色下,尽皆浮现出青紫色血管脉络,以指触碰,僵硬如石,与蒋家庄那些个死者,并无二致。
他便忆起魔修先前所言,眉头一挑,一双眼微微冷下,扫向阎邪:“你为何来此,又从何得知血咒之事?”
魔修仍是笑得天真可爱,坦坦荡荡,自青色长袖中伸出手来,掌心里有一物,迎风而长,悬空化为一盏半尺长的青铜灯盏,古朴悠远,黯淡无光,一点灯芯却早已熄灭。
阎邪笑道:“说与方生哥哥知晓,此乃搜魂灯,上古仙人所用,本是一对,雄灯搜魂,雌灯锁魂。只是如今雄灯在我手中,并无大用,那雌灯却是失踪已久。我今次潜入人界,正是为寻锁魂灯下落。”
林方生肃容道:“莫非这些死者神魂,却是被锁魂灯收去?”
阎邪颔首:“十之七八,便是如此。这血咒亦是一门魔功,唤作天魔咒。此咒以血脉传血脉,避无可避,又可催化寿元,令中咒者潜能尽现、功力暴涨、六亲不认、狂性大发,如此横死之后,魂魄中尽是煞气,却是那锁魂灯好养分。”
林方生听得一身寒气,撅起眉头来。只为给锁魂灯制造养分,便如此滥杀无辜,这等邪魔外道,人人当见而诛之。只是这等话,却不便在阎邪面前提及。“可有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