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如今迷恋苏妖女,我们亲眼看到他把母后活活踢死,他早已不是当年疼爱我们的父王。”殷郊甩开商容的手,拉过殷洪,“父王被苏妖女迷惑,老丞相隐退躲清静,现在也是怕得罪父王,才不肯救我们兄弟吧?两位大多射,还有劳你们了。”
方弼和方相立刻跪下:“臣万死不辞。”
“外公有兵,我们可以去他那里躲躲。”殷郊想了想,“不过我们逃了,父王肯定也会往东鲁追。南伯侯与外公素来交好,大多射方相,有劳你带着殷洪去投奔南伯侯。大多射方弼,我们去东鲁找外公,一路上还有劳了。”
“哥哥。”殷洪抓住殷郊,“哥哥,为什么我们要分开?”
“父王以为我们一直在一起,只会追一路,不管追上我们哪一个,另一个就安全了。”而且十有□追的是往东鲁的一路。殷郊最后抱了抱殷洪:“乖,答应哥哥,万一我们哪一个被父王抓回去处死,另一个一定要报仇。”
商容一个人在外面,身边根本没有带护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方弼、方相背起两位王子,兵分两路“逃命”。
商夫人在家等商容回来吃饭。往日他回来时,总是带着满足的笑容,这次却是大惊失色,连饭都不吃,就差遣仆婢出去不知做什么,自己躲在房里刻龟甲写奏折。
“夫君。”商夫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商容来吃饭,于是进房来催,“赶紧吃饭吧,菜都凉了。要不要我帮你端进来?”
“夫人……”商容抬起头,却是老泪纵横,“吾命休矣。”
商夫人吓了一跳:“夫君,为什么要这么说?”
商容张了张嘴,觉得和她一个妇道人家也说不清楚,最后只是摇头叹息:“我的性命是保不住了,或许还能保住你们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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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死于意外,受德已经焦头烂额,不料马上又听见宫女惊叫,才发现黄妃被杀,殷郊的佩剑就落在尸体旁,上面还沾着血,而殷郊和殷洪都不见了。随着受德去审问王后的朝臣与留在九间大殿等消息的大臣一碰面,才知道其中的误会,要不是众臣再三阻拦,受德恨不得自己去追两个儿子回来。
最后还是武成王黄飞虎带兵去追方弼和方相。受德在九间大殿等得心急如焚,朝臣也没有一个敢走,只能陪着他从卯时一直等到天黑,不料黄飞虎带回来的却不是两位王子,而是已经隐退的老丞相商容,说是一直追到商容家中,便失去了两位王子的踪迹,再也无法继续追赶,商容也不肯说两位王子去了哪里,才把他抓回来。
商容身着白色麻衣,腰系麻绳,见了受德,便匍匐向前:“大王万寿无疆,前丞相商容,待罪朝拜大王。”
“老丞相怎么来了?”受德本就不待见商容,此时挂心两个儿子,更是没心思和他纠缠不清,“孤已放丞相归故里颐养天年,未见宣诏,为何擅进九间大殿?”
“老臣闻得宫中有变,故不避万刃之诛,冒死入朝上疏,恳乞君王留意纳言,天下甚幸,商祚无疆!”商容双手呈上奏章,让比干递给受德,只见上面写道:
臣商容具奏:为朝廷失政,三纲尽绝,伦常乖僻,社稷颠危,祸乱滋生,隐忧百出。臣闻,君王以道治国,以德治民,克勤克俭,毋敢荒怠,祭祀上帝,孝敬祖宗,国家社稷才能安稳。想大王初即位时,勤政忧民,内外整肃,威加四海,九州宾服,真可与尧舜相比。不意君王近来不修政道,沉浸酒色,昼夜淫乐,信妲已害后宫,杀储君而绝先王宗嗣,毫无仁爱之心;忠正直言者,竟遭炮烙惨刑,全无君臣之义。步夏桀后尘,商朝基业将毁于一旦矣。臣不避斧钺之诛,进逆耳忠言,请君王速诛妲己于宫中,申姜王后不白之冤,赦储君回朝,斩奸邪于市,吊忠谏惨刑酷死之魂,拨乱反正,清肃后宫,整饬朝纲。诚如是,文武欢心,百姓仰服,商朝基业稳如泰山,老臣虽死而犹生。
受德知道商容只是喜欢在君王面前倚老卖老,对国家却是忠心可鉴,见他一副准备慷慨赴死的模样进九间大殿,还以为出了什么比王子失踪更重要的大事,才耐着性子看他的奏折,想不到他到这时候还不肯放过教训新王的机会,竟然是存心来耽误他找回儿子的。
“谁说孤冤枉王后,还要杀储君的?!”受德把商容的奏折扔下去,“镇殿大多射方弼、方相绑架王子,老丞相商容不但不加以劝阻,还妨碍孤将两位王子救回,居心何在?!孤念在你侍奉三代商王,劳苦功高,放你回归故里颐养天年,你就如此报答孤?这种不忠不义之人,死有余辜。武士,还不快将这老匹夫推出殿外,金瓜击顶。”
“大王,”比干连忙出班,“老丞相商容对大王和大邑商忠心可鉴,只怕是听了两位王子的话,对大王有所误会……”
商容当然知道是误会。可是谁会相信一个隐退的丞相会孤身一人去田头劳作,身边连一个家将都没带,无法阻止方弼、方相带着两位王子“逃亡”,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自己白白落下不忠不义的罪名?如今他只能假装对两位王子的话信以为真,以为受德真的因为迷恋妲己而杀原配、灭子嗣,或许还能保全自己的名节和家人的性命。
不等比干说完,商容便大呼:“谁敢动先王托孤老臣!”接着手指受德,厉声道,“子受德,你这不孝的子孙。色迷心窍,全无君道,眼见祸乱将从东南而起,用不了多久,江山社稷就要易主了。可叹先王创下的几百年基业,成汤打下的锦绣江山,都将断送在你的手里。帝乙先王在上,老臣商容有负重托,无能谏止昏君所为,今日以死相报吧!”说完一头撞在大殿石柱之上,立刻脑浆迸裂而死。
受德正为两个儿子心急如焚,想不到商容不但没有帮他找回王子,还跑到九间大殿上来演这么一出冒死直谏的闹剧。看到商容撞死的惨状,受德全无半点怜悯之情,只觉得怒火上涌,正想叫人把商容的尸体抛出城外,暴尸荒野,却听到比干叹息:“原来如此。”
“你说什么?”受德不解。
“看来两位王子确实去找过老丞相。老丞相不是不想阻止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才没能阻止两位王子被绑架。‘祸乱东南起’,‘江山社稷易主’,原来两位王子是分别去投奔东伯侯和南伯侯了。大王,看在老丞相一片赤胆忠心,而且已经以死谢罪的份上,还是放过他的家人吧。”
原来殷郊和殷洪是去找东伯侯了,受德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方弼和方相虽然性格鲁莽,却是忠心可鉴,更是难得的勇士,一定会在路上好好保护两位王子。殷郊和殷洪是东伯侯的外孙,更是他以后谋权的法宝,让他们留在东伯侯那里,至少也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
“大王,若是同时和四方伯侯开战,大王有几分胜算?”
受德被比干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跳:“开战?为什么要开战?”
“东伯侯派人行刺大王,说明已有谋反之心。如今王后死于意外,两位王子又以为大王迷恋苏美人而杀妻灭子,东伯侯更是可以打着为王后报仇、杀妖女、灭昏君的旗号联合另外三方伯侯一起造反,然后立储君殿下为王,自己摄政。”比干重申了一遍自己的问题,“大王,若是同时和四方伯侯开战,大王有几分胜算?”
飞廉已经班师回朝,恶来一直在朝歌待命,闻仲北征应该能在两三天内回来,受德自己也是个猛将。兼之通过十几年的有意驯养,战象数量倍增,大邑商兵强马壮,足以应付任何敌人。
受德想了想:“十成。”
“既然如此,大王不是一直想找机会削弱诸侯吗?现在就是机会。”
受德确实想削弱诸侯,以免抵御外敌的时候还要担心发生内乱,所以自从即位,便努力培植亲兵。如今他已经平定了大多数外敌,泱泱大军也已经成气候,只差一个与诸侯开战的借口,再平了内部的反臣,就可以留下一个太平盛世给殷郊继承。从登基之日起,受德就想做第一个自己退位的商王,不要妻妾殉葬,不要位高权重,只要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让儿子能尽早享受身为君王的权力和荣耀,让妻妾能太太平平地活到寿终,这也是他作为丈夫和父亲能为妻儿做的最好的安排。可是真是讽刺,他一直盼望的大肆打压诸侯的契机却是用妻妾的性命和父子反目换来的。
“如果真的开战,殷郊和殷洪怎么办?”如果真的要兵戎相见,受德有信心能用象兵彻底踏平东鲁和南都,只是兵荒马乱之中,谁知道会不会误伤甚至误杀两位王子?甚至东伯侯和南伯侯被逼急了,可能拿殷郊和殷洪做人质来威胁受德。可是不出兵,难道就坐等反臣将自己灭了,然后让殷郊成为满足乱臣贼子野心的傀儡?
最后受德还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到比干身上:“丞相有什么好主意吗?”比干可是七窍玲珑心,受德相信不论发生什么事,比干一定会想出好办法来。
不料这次就连比干也为难地垂下眼睛:“主意有,但是……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