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臣将象牙做成箸送给大王的时候,象牙确实是无人问津的废物啊,所以负责处理死象的人一听臣要象牙,就把象冢里的象牙都给了臣,还对臣千恩万谢。”费仲一脸奸笑,一根一根地掰开受德抓在他衣领上的手指,两根眉毛跳得更欢了,“可是谁知道原本一无是处的象牙会因为大王的一双象牙箸,就从没人要的废物一下子成了奢侈品呢?那阵子臣的夫人又生了孩子,夫人要养身子,天天都要吃老母鸡。加上找奶娘、雇仆婢……都是大开销。臣只能变卖家中所有,也是无奈之举。现在犬子也到了读书的年纪,请人教他识字也是大开销,不如大王再‘顺手’赏赐臣一点什么,臣保证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大王是如何‘宠爱’苏美人的。”
“费仲,你敢威胁孤。”受德开玩笑地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把大夫费仲拖下去砍了。”
费仲还有恃无恐地在原地摇头晃脑:“大王,将军飞廉随太师闻仲北征去了,要是砍了臣,可就只有恶来那碎嘴婆娘可以给大王送奏折了呀。莫非大王想让朝野上下都知道大王是如何‘宠爱’苏美人的?”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受德当初血洗有苏部落,妲己就认定他一定是个暴君,可是费仲居然敢在他面前如此没大没小。
“再说先前为了造鹿台,臣已经出了不少钱了,不然这鹿台怎么造得起来?”
鹿台是造起来了,可是能让受德花如此心血的比干呢?受德叹了口气,翻了翻费仲带来的奏折,看到其中一份写着:
臣执掌司天台官杜元铣启奏商王:臣闻之,国家将兴,祯祥必现,国家将亡,妖孽必生。臣掌司天,夜观天象,见怪雾妖气笼罩后宫,日盛一日,冲天贯日,祸患不小。臣窃思,自妲己入宫以来,朝纲紊乱,文武百官难近君王,百姓失望。君王所恋妲已,实为千年狐狸精转世,望大王以社稷为念,速除妲己,重振朝纲。臣惶悚待命,冒死上疏。
“不错啊。”受德一边看杜元铣的奏章,一边打量妲己,看得她寒毛倒竖,“千年狐狸精转世,真是慧眼独到,孤一定要给他升官。亚相怎么说?”
费仲不答话,在满地的龟甲中找了找,另外找出一块递给受德,示意他继续看。
龟甲上写着:
臣中谏大夫梅伯启奏商王:昔夏桀迷恋妺喜而亡夏,今大王迷恋妲己,不理朝纲,长此以往,恐为亡国之兆……
“美人儿,他们都把我们比作夏桀和妺喜了。”受德叫“美人儿”的口气像叫“狗儿”,“这不是写得挺好吗?”
费仲示意他继续看。
……妲己实为狐狸精转世,以祸害大王。亚相比干进献妖女妲己以魅惑大王,实乃居心叵测,恐怕亦为妖孽,意图祸害大王。臣希企大王以江山社稷为重,速除此二妖孽,重振朝纲。臣惶悚待命,冒死上疏。
说妲己是妖女没关系,但是敢弹劾比干,就是自己找死了。费仲不出所料地看到受德脸色大变:“当初亚相在大王面前为苏美人美言,其实是希望大王能纳她为妃,不是为他自己。——亚相都那么大年纪了,大王怎么会以为是亚相自己看上苏美人了呢?——大王如今‘迷恋’苏美人如是,倒是正中亚相下怀。只可怜大王太‘宠爱’苏美人,向大王推荐苏美人的亚相可是差点被朝臣的唾沫淹死。别的不说,就说今天,朝臣们群情激奋,说亚相推荐苏美人给大王是居心叵测的亡国之举,把他从九间大殿的台阶上推下去。可怜亚相都这把年纪了,没活活摔死,真是命大……”
“什么?!”受德猛地站起来,“是谁敢这么做?!”
“杜元铣,梅伯,微子三个带的头。”费仲看了看受德,“大王,你如此‘宠爱’苏美人,也没法让亚相回心转意,只会害了亚相。要是再不上朝,这次还有臣可以拼命保护亚相,送他回府,下次就不一定了。”
受德想了想,突然露出让妲己毛骨悚然的笑容:“孤有个更好的主意。”
妲己被他笑得心惊肉跳,只见受德拿过一块龟甲,迅速地在上面凿出图纸,然后递给费仲:“拿去给冶铸工百长,叫他在七天以内造出来。”
费仲看了看,瞪大了眼睛:“大王,这东西至少要花费一千六百斤铜液,一‘将军盔’的铜液才二十五斤,铜液冷却又极快,要造这么一个东西,除非七十多将军盔铜液同时浇注。这怎么造?”
“先分开制范,然后在这几个地方拼接起来,”受德在图纸上标出需要注意的地方,“拨给冶铸工百长一千工匠,要是他再说不可能,孤就去亲自造给他看。”
他不是大邑商的大王吗?又不是冶铸工匠。怎么连如何铸造铜器都知道?妲己忍不住纳闷。
费仲领命而去,妲己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你的心上人是王子干?他不是你的亲叔叔吗?两个男人,还是叔侄……”
“想活还是想死?”受德打断妲己,却没有否认她的猜测。
“想死!”被他关在鹿台,还无缘无故要承受那么多污蔑,妲己宁愿一死。
“孤是问你想要你的父母、哥哥活还是死。”
妲己沉默了。
“想他们活,就听孤的话。”受德捏着妲己小巧玲珑的下巴,“别忘了,你可是大邑商的妺喜。”
费仲是懒得给受德跑腿,兼之觉得妲己可怜,其实也有心想救她,才把比干在朝堂上受的欺侮夸大其词,却不知道正是自己的建议让妲己真的被后世传成比妺喜更不堪的蛇蝎美人。
受德统治下真正的盛世,其实是由一场针对朝臣的血腥清洗拉开序幕。而妲己,不过是政治斗争中的一个牺牲品。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下子多了好多收藏呀,开心呀开心呀……晋江的亲们果然热情,严重考虑在此长住。收藏的亲们能在评论里冒个泡不?我好做个长生牌位供着
☆、第三十八章 血洗朝堂
受德整整十天不上朝,但是听说冶铸工百长收到一张奇怪的图,政治嗅觉敏感的老臣们就开始觉得不对了。
不出所料,妲己入宫的第十一天,上朝时,众臣看到九间大殿上多了一座两丈多高的裸女铜像,对此议论纷纷。
商容悄悄凑到比干旁边:“亚相怎么看这个东西?”
“巧夺天工。”比干一直致力于发展农业、手工业、冶铸业,知道要做这么一个东西出来有多不容易,“空前的佳作,足以炫耀我大邑商的冶铸业,只是外形有些不雅,也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商容却是摇头:“有商青铜冶铸,举世闻名,司母戊大鼎摆于殿上,是为镇国之宝。今一铜女,赤身裸体,立于殿上,恐怕非是祥物。”
侍御宣布大王上朝,群臣跪拜,齐呼“万寿无疆”,起身时,只见受德身边还坐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妲己,而往日总是精力充沛的大王开始像个沉溺酒色的饭桶一样萎靡不振。
受德全然不顾众人的目光,搂过妲己的纤纤细腰,指着朝堂上的裸体铜女:“美人,你看,你要的‘炮烙’孤已经为你造出来了,和你长得多像。”
他这是把她裸身示众,还要她当做恩典?看到两丈多高的铜女,妲己象征性地抽了抽嘴角,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谁都没想到受德上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斩杜元铣。
梅伯见杜元铣被定罪,还不明就里,只想帮自己一边的同僚,出班问道:“敢问大王,杜太师犯何罪过,以至被判斩首之刑?”
就是这个老不死的敢把比干从九间大殿的台阶上推下去!先前百官朝拜的时候,受德看到比干手边多了一根拐杖,下跪、起身似乎都有些吃力,显然是受伤未愈,只恨自己不能走下宝座去扶他。想不到他还没找借口除掉梅伯,梅伯就自己撞上枪口来了。受德强压下怒火:“杜元铣掌管司天,不能尽职,却妖言惑乱君民,紊乱视听,欺君枉上。身为大臣,不想报国酬恩,反而诈言苏美人是狐狸精,欲除君王所爱,律条当斩。孤乃是要除奸镇邪。”
受德少年登基,比干又一直周旋于新王和老臣之间,小心翼翼地避免君臣之间发生正面冲突,所以即使过去了十几年,不少前朝老臣依然把受德当做坐在王位上的傀儡。听到受德敢反驳,与商容同为三朝老臣的梅伯像是听见自己家的下人敢呵斥主子,厉声道:“昔尧舜治天下,应天顺民,言听文官,计从武将,每日上朝与百官共议治国安民之道,去谗远色,天下太平。如今君王乐在深宫,朝朝饮宴,夜夜欢淫,不理朝政,不容谏官,是何作为?臣闻:‘君如心腹,臣如手足。心正则手足正,心邪则手足歪’。君王若听信美人之言,斩忠良直言谏官,是自毁股肱,乞君王赦杜太师不死,德莫大焉。”
言听文官,计从武将?既然对大臣都言听计从,那么大王是用来干什么的?摆在王位上好看的吗?商王不肯做任由臣子摆布的傀儡,他就那么不痛快?还朝朝饮宴?在鹿台,妲己吃得比入宫以前还不如。夜夜欢淫?妲己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不理朝政?他们每天把奏折一扔了事,费仲每天背那么多奏折回来,受德经常是通宵达旦地批阅,害得妲己都没法好好睡觉。这老家伙难道就从来没有纳闷过送上去的奏折都去了哪里吗?不容谏官?若是真的不容,他还会有命有胆子站在这里满口喷粪?都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妲己怎么觉得朝堂下的这个糟老头的见识比她一个小女孩还短?受德也是,在位十多年了,居然随随便便一个朝臣都敢在朝堂上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这商王做得真够窝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