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三年,燕王朱棣奉旨北征,马三保也随行。亮甲怒马,旌旗飘扬,数万大军军容整齐,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似乎可以撕裂一切,把他们的马蹄踏过的地方都变成大明国的国土。虽然眼前的明朝军队总会让马三保不由自主地想起十年前来到云南的大军,杀了他的父母,毁了他的幸福,踏碎他的童年,而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十年以后,他也加入了这支大军,准备把战争的残酷带到别人面前。
不是马三保好了伤疤忘了痛,实在是眼前的景象太具有感染力。年轻的王爷豪情万丈,第一次单独带兵的兴奋之情染红了他英俊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眼睛扫过大军,最后停在一辆马车上,万丈豪情都成了柔情似水。马三保后来才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个军师,听说姓王,而且和王爷的关系有点不一般。
不过出征在外,大家都很辛苦,尤其因为明军的将士大多长期生活在关内,有的甚至来自江南,对于北国寒冬都十分畏惧,比起燕王和王军师的关系,大家更在乎的是怎么在塞外的严寒中熬到班师回朝。马三保出生在炎热潮湿的云南,应天的气候都让他适应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北平的冬天都冷得让他受不了,更别说是更往北的塞外。可是朱棣因为器重他,偏偏让他做斥候,为了王爷的器重,马三保只能硬着头皮上。
茫茫大漠到处都是沙丘荒原,别说是人,鬼影子都不见一个。塞外本就地广人稀,几千万人扔进去,都未必能见到个水漂,更不用说敌人才一万多人,又居无定所,找他们简直如同大海捞针。这天出去巡视,照例又是无功而返。马三保去帅帐向朱棣交了差,便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吃晚饭,听同帐的兄弟们聊天,享受一天中唯一的闲暇时光。
侦察兵回来得晚,其他人早就吃过晚饭了,正扯皮。军旅生涯枯燥无味,女人是男人间永恒的话题,可是出征那么久,大江南北的青楼花魁、红牌伶人、大家闺秀、街坊邻里的俏姑娘、乡下田头的一枝花、甚至自己家的黄脸婆都已经聊无可聊,于是不知怎么就聊起了那个姓王的军师。
“你说,王军师和王爷是不是那个关系?”说话的赖麻子一脸YIN笑,“我听说王爷本来就有断袖之癖,没成亲前为了个男宠要死要活,差点连王爷的头衔都不要。现在不纳妾,恐怕不是和老婆恩爱,而是见了女人根本就硬不起来吧?”
“净胡扯!”专爱和赖麻子抬杠的钱五推了他一把,“他要是见了女人硬不起来,那么多郡王、郡主哪儿来的?别的不说,二郡王和王爷活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怎么会不是他的儿子?敢说王爷坏话,小心我告诉王爷去,叫他斩了你的狗头祭旗。”
“你见过?”赖麻子不服气。
“怎么没见过?”钱五一拍大腿,“出征前我去王府办事,二郡王来找王爷,还撞我腿上呢。”
“许是你看岔了呢?”
“我看岔了……”钱五左右看了看,突然看到了一个完美的人证,“三保一直住在燕王府,我看岔了,他总不会看岔吧?三保,二郡王是不是长得和王爷一模一样?”
“确实很像。”马三保含含糊糊地CHA了个嘴,继续吃饭。
“三保,你一直住在燕王府里面,该不会连燕王妃也见过吧?”赖麻子又勾起了YIN笑,“听说燕王妃像仙女下凡一样,是不是真的?”
“你小子活腻味了?燕王妃的主意都敢打!”钱五一掌扇在赖麻子脑后,“三保,这家伙的脑子被冻坏了,别理他。”
“说说嘛……”赖麻子还不放弃,“三保,你不说,老子可让你今晚睡外头去啊。”
“我就远远地见过一次,看不清楚。”马三保是阉人,进出内府都不用避讳,自然经常面对面地见到燕王妃,还说过话。不过除了幼年家破人亡的悲惨遭遇,受过宫刑就是马三保心里最碰不得的伤口,马三保很感激燕王和张玉、朱能、邱福三位将军都对他的隐私闭口不谈,自己当然更不会自揭伤疤,大军中几乎没人知道他是阉人。
“不过你别说啊,这王军师长得眉清目秀的,会不会就是燕王妃女扮男装?”钱五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燕王妃是徐达徐老将军的女儿,说不定真是个花木兰、樊梨花一样的女中豪杰,女扮男装,随夫出征。”
“拉倒吧。”赖麻子嗤之以鼻,“老子上茅厕时见过他撒尿,站着的,是爷们。而且你瞧,张将军和邱将军叫他‘公子’,朱将军可是从来都是指名道姓地叫他‘王非’。你也知道朱将军的脾气,直来直去,从来不知道打弯的,张将军和邱将军会顾忌王爷宠爱那姓王的小白脸,朱将军可不会。我看那姓王的小白脸就是个相公馆里的小倌,王爷出征不便带女人,才把他带着的。那混球倒好,仗着有王爷撑腰,就真的当自己是根葱了,三天两头怂恿王爷变着法儿折腾我们,一会儿饭吃到一半就要走,一会儿白天扎营晚上行军……我看那小白脸就是个男妲己,有他在,咱们不用遇上元兵,就先被他折腾得全军覆没了。”
“倒也是。不过男人能长那么秀气?”钱五还想不明白,“大老爷们,皮肤比女人还白。”
“三保不也挺白的吗?”
马三保本来就是色目人,不仅皮肤比汉人白,如果仔细看,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也比汉人浅。
“不过你别说啊……”赖麻子突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打量马三保的眼神异样起来,“皮肤又白又嫩,还不长胡子,这嗓音听着也不太像男人啊。三保,你不会才是女扮男装的吧?”
“你才女扮男装。”马三保十多岁就被阉割,从来没有长过胡子,所以才会比一般的男人看起来显得嫩些,嗓音也依然保持着雌雄莫辨的童音。
“你不是女扮男装,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出去拉屎撒尿?”赖麻子笑着去勾马三保的下颚,“不会真的是个姑娘吧?”
马三保自卑于残缺的身体,自然不敢轻易示人。幸好塞外苦寒,洗澡极不方便,整个大军都是臭薰薰地熬着,他只要方便的时候躲着人就行了,想不到最后还是躲不过。马三保见赖麻子缠着这问题不放,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搪塞。
见马三保不答话,神情也有些异样,赖麻子干脆缠着他闹起来,本是闲极无聊扯皮,打打闹闹中往马三保j□j一摸,想不到真的摸了个空。
“还真是个娘们。”出征在外,不知多久没见过女人,军中的男人都快被憋出病来了,眼前有个女人,哪个急色鬼肯放过?更不用说马三保高鼻深目,与汉人迥异的五官带着一股异域风情,纵然身材高大健硕,别人也只当是色目人天生骨骼粗大,所以女人也比汉族的男人高。几个月没见过女人的急色鬼遇到了个异国尤物,就好比几个月没吃过东西的饿狼遇到了只迷路的小羊,怎么会放过?赖麻子扑上去就扯马三保的衣服,欲行非礼。
“你疯了?”马三保仗着身材上的优势,轻而易举就把赖麻子掀翻在地,“我是个男人!”
“是男人?你长这玩意儿了吗?”赖麻子掏出裤裆里的丑物朝马三保晃了晃,见他没反应,更加确定他是女人,“回回女人还挺辣,哥哥喜欢。今天就让哥哥来好好疼疼你。”
“不信安拉的狗!”马三保终于火了。
*****
军营里吵起来,朱棣和叶咏乐走出帅帐,就看到一群人围着马三保,要他在冰天雪地中脱光衣服,证明他自己不是女人。马三保的上衣已经被他们拽得大半个膀子都露在外面,死拽着剩下的衣服咬牙不从,那些兵痞就拿雪团往他衣服里塞。
“全都给我住手!”朱棣喝止住哄闹的众人,看向带头的百夫长,“这是怎么回事?!”
“这……”百夫长原本只是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心情,没想到会惊动朱棣,说得吞吞吐吐,“赖麻子说马三保是女人扮的……这不开玩笑吗?”
“不信安拉的狗。”马三保拉着衣服,冻得牙齿直打颤,“没关系,你们尽管在这里弄死我,安拉也在地狱备着油锅等你们!”
“安拉还不想你那么快就去他身边。”叶咏乐抓过马三保的手,扣住他的脉门,马三保顿时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腕开始弥漫四肢百骸,侵入骨髓的寒意犹如遇到阳光的春雪一般褪去,甚至开始微微发汗,只是先前被人塞进衣服的雪团都成了水,弄得他的一身衣服有些狼狈。
“你也是安拉的子民吗?”马三保低着头,看到握着自己的手腕也有和汉人迥然相异的白皙皮肤,抬起头,看到的却不是类似于族人的脸庞。
“不是,不过我相信你们的安拉是个善良的神。”耶和华和安拉本是兄弟,只是不知父母是怎么教的,兄弟两个都非常自我中心,总觉得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因此面对一个和自己一样目空一切的神,登时觉得十分之不顺眼,不仅是早早地分了家,还每次见面都免不了要动手。白鲤在玉皇大帝的金阙云宫的时候,每次张友仁宴请各路神仙,都能听到耶和华和安拉轻则动口重则动手。不过多亏有他们针尖对麦芒,光顾着互相掐架了,其他神仙乐得在战火之外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