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叶长风支吾了半天,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都怪爹认人不清,收养了叶咏灵那孽障,还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不想却是养了头白眼狼。”
叶长风四十多岁时还膝下空空,又不愿纳妾、负了对他一往情深的林红袖,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无儿无女,就收养了大徒弟为子,给他改名为叶咏灵。想不到徒弟成为养子没多久,林红袖就有了身孕,为他诞下一儿一女。养子总比不上亲生儿子,可要是除掉了这根独苗,再娶了女儿,养子成半子,叶咏灵就是叶长风当仁不让的继承人了。从此叶咏乐就成了“大哥”叶咏灵眼中的绊脚石,要不是他已经活了四辈子,知道人心险恶,只怕已经去重新投胎了。可是确实是叶长风先出尔反尔,已经把养子定为继承人,又因为有了亲生儿子而想抛弃他,毕竟是他理亏,而且叶咏灵谋害叶咏乐毕竟是家丑,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影响到叶长风的声誉。叶长风发现叶咏灵屡次对叶咏乐下毒手,只能以历练为借口把叶咏灵逐出红枫山庄,两人在外人面前至今依然装父慈子孝,心里却都把对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叶长风不是没想过斩草除根,干脆杀了叶咏灵永绝后患,可惜叶咏灵对他的武功套路和罩门了如指掌,明杀会落人口实,暗杀说不定反被蛇咬,只能大唱空城计,说其实自己教叶咏灵的时候留了一手,专克叶咏灵现在的功夫,只是念在父子旧情,才没有对他痛下杀手,希望他好自为之。叶长风对徒弟向来是说一不二,哪怕徒弟成了养子,叶咏灵确实被唬住了。再者子弑父本就理亏,叶咏乐在武林中又声望颇高,叶咏灵生怕弑父会让自己成为武林公敌,才不敢公开和叶长风为敌,杀叶咏乐娶叶咏悦的心却一直不死。此次林红袖带着一双儿女去比干庙祭拜比干,叶咏灵知道叶咏乐喜欢一个人去逛碑林,而且从来不带侍从,又看到朱棣带着三个武将招摇过市,才会派徒弟去刺杀朱棣,想栽在叶咏乐头上。叶长风不知道“撒手锏”的谎言能保持多久,只能寄希望于武林年轻一辈的英雄豪杰,把但凡有一技之长的都请来,希望他们中能有人找出叶咏灵的罩门,除掉他的心头大患,才会想出比武招亲的方式来招女婿。
“要不是你们两个来得太晚,爹至于为难成这样吗?”叶长风又是一声长叹。
可惜叶咏悦娇纵惯了,根本不把老爹的威严放在眼里,听他这么说,只觉得是在推卸责任:“爹,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收拾,别拿我当酬劳。”
“怎么和爹说话的?”叶长风板下脸来,“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爹叫你嫁给谁,你就得嫁,哪轮得到你自己作主?”
“你喜欢你自己嫁,反正我不喜欢的就不嫁。”
“你……”
“无妨。”叶咏乐平静的声音及时扑灭叶长风和叶咏悦之间一触即发的“战火”,“姐姐看哪个不顺眼的,我去打他下来,遇到你觉得顺眼的,我再故意输给他。”
“这还差不多。”叶咏悦重新摆出小厮模样在后面站好,“其实比什么武招什么亲嘛。等我嫁进燕王府,大师兄再横,难道还敢去王府抢人?”
朱棣一身显眼的红衣,站在满树的红枫下面相映成辉。似乎感觉到了叶咏悦的目光,朱棣也回过头向她一笑,笑得叶咏悦心头小鹿乱撞,却不知道他是笑给坐在太师椅上的叶咏乐看的。
司仪终于叫到朱棣上场。朱棣一个旱地拔葱蹿上台,根本看不出师从何处,弄得台下的英雄豪杰们议论纷纷,不知什么时候中原武林多了这么一号人物。
朱棣站在高台上俯视下面的群雄,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感觉,下面的人也颇看不惯朱棣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白脸,尤其是他刚才还和叶咏悦眉来眼去,巴不得司仪接下来叫到自己的名字,上去给这小子一点教训,想不到司仪说不论谁愿意,都可以上来和他交手。
武林豪侠们自然不屑以多欺少。朱棣看起来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并不厉害,离比武台最近的几个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拿朱棣做踏脚板,让咏悦小姐先看看自己的厉害,天上突然落下一个人,竟然是原本离擂台最远的凤栖梧。
“兄台轻功真好。”朱棣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叶长风悄悄地为那根快折断的树枝松了口气。
“谬赞。”凤栖梧收了扇子,拱手为礼,“在下扬州凤栖梧,无门无派,敢请教兄台姓名,师承何处?”
“燕王朱棣。”朱棣也客气地回礼,“无门无派,只是当年跟着父皇手下的将领们学过几手三脚猫功夫而已。”
司仪不敢对王爷指名道姓,只说是燕王。凤栖梧原本还在纳闷莫非此人姓燕名王,再听朱棣说“燕王”只是头衔,高鼻深目的长相也不像中原地区的人,就想他大概是某个塞外民族的王爷:“敢问令尊是……”
“当今圣上。”
当今圣上?现在坐在皇位上的那个?朱元璋?凤栖梧朝司仪看,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吓得一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站稳,却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能和燕王殿下切磋……草民……实在是三生有幸。”
朱棣微微一笑,和凤栖梧客气完了准备动手,司仪突然加了一句:“凤少侠,刀剑无眼,后果自负。”
凤栖梧对自己的轻功十分有信心,即使朱棣用剑,他用铁骨扇,也能保证自己打不过至少跑得过,后来细细一品味,才发现不对——对方是朱元璋的亲生儿子,要是被凤栖梧打得伤了残了,甚至哪怕仅仅是心里不痛快结了梁子……凤栖梧在江湖上的仇家已经够多了,可不想再被朝廷通缉。
凤栖梧呵呵一笑:“天下英雄那么多,凤某还是不和诸位争了。”
朱棣拔剑出鞘,刚拉开起手式,只见眼前一花,凤栖梧已经回到他那棵树上去继续装大鸟。
叶长风的心也随之重新吊到了嗓子眼。
这算怎么回事?朱棣看向擂台旁的太师椅那边,看到“叶咏悦”低着头玩手中的茶杯,似乎根本没发觉擂台上发生了什么不对的事,而叶长风的注意力全都在重新回到凤栖梧“魔爪”下的树枝上,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会折断。
看来目前的窘境只能由他自己解决了。可是江湖草莽毕竟只是平民百姓,其中甚至还不乏江洋大盗,谁敢和皇子动手?司仪已经喊了三遍,都没有人再上台应战,朱棣在上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尴尬,一道颀长的人影分开人群走上台:“我来。”
“景兄!”看到上来应战的是景逸尘,朱棣不由得感慨还是江湖朋友够义气,上来给他解围。
景逸尘没有和他啰嗦,见面便拔剑出鞘,手中剑发出一阵龙吟,朱棣也提剑应战。
景逸尘平时是个二货,但是武林世家的盛名下绝无不符之实,动起手来毫不含糊。朱棣在电光火石间接了十余招,不由得庆幸自己是皇子却不是长子,不需要像大哥朱标一样,总是被一群儒生包围着之乎者也,有的是时间和徐达、常遇春等名将厮混在一起磨砺武艺,如今才不至于落败。唯一让他奇怪的是景逸尘是来给他解围的,出手却完全不留余地,简直是来和他拼命,害他招架得狼狈不堪,甚至都找不出空当来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叶长风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擂台上,叶咏乐也听出声音不对,总算抬起头,就看到景逸尘手中的剑直击朱棣要害,而朱棣被他刚才虚晃一招收不回势,根本无法招架。眼看着朱棣就要死在景逸尘剑下,叶咏乐挥手间一道金光闪过,景逸尘手中的剑断成了两截。
“今日是给姐姐招亲,见了血不吉利。”叶咏乐也蹿上台,站在景逸尘和朱棣中间,“胜负已分,请两位收手。”
“谁胜谁负?”景逸尘看着叶咏乐。
他真的是来给朱棣解围的吗?刚才简直是想杀了朱棣,现在还想和他一争高下?就算景家曾经对朱家有恩,景逸尘若是惹急了朱元璋,还是得吃不了兜着走。朱棣越来越不明白。
叶咏乐也有些纳闷景逸尘怎么敢和朱棣动手,而且下手那么狠辣,比口型问景逸尘到底想干什么。景逸尘只是凄然一笑。他以为每年都能在比干庙遇到景逸尘,真的是凑巧吗?景家和叶家交情颇深,景逸尘早就对青梅竹马的叶咏悦情根深种。他确实有点愣,但是不傻,知道朱棣是王爷,自己只是个平民,擂台上不论谁胜谁负,景逸尘都输定了。可是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他实在是做不到。
原来世上还是有真爱的,这才是能给叶咏悦幸福的良配。而他为了摆脱红莲的纠缠,就想把姐姐当牺牲品,差点害了个痴心人。幸好现在纠正也为时不晚。叶咏乐点了点头,大声宣布:“凤阳,景逸尘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