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前一天,受德就秘密地召见过费仲,要他去各诸侯处刮地三尺。除了四大诸侯不能妄动,只能他们给多少就拿多少,对其他人都由着费仲看中什么拿什么,爱拿多少拿多少。为了鼓励小吝啬鬼去积极地敲诈勒索各地诸侯,受德还私下里向费仲许诺,不论他刮回多少奇珍异宝,其中的一成都归他自己,不过要是让受德发现他收受诸侯贿赂,或者私吞刮来的财物,就别怪“寿哥哥”翻脸不认人,还把他扔回采石场去做胥靡。费仲一听有油水可捞,立刻点头如捣蒜,两根眉毛直跳舞。据说“眉飞色舞”这个词的由来,就是说大夫费仲只要一听到有油水可捞,两根眉毛就会开始跳舞,而他那两根会跳舞的眉毛一直是大邑商各诸侯最可怕的噩梦。
“臣有本启奏。”微子启出班,“贤人迟任曾经说过:‘用人应该专用世家旧臣,不能像使用器具一样,不用旧的而用新的。’大王让胥靡入朝为官,已是荒唐至极,怎可将扩建都城的重任交由胥靡负责?照此以往,只怕大邑商亡国指日可待。”
这混蛋又来拆台!仲衍与启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看在仲衍的面子上,受德登基以后,不但没有把与他争夺王位的启怎么样,还让他保留“微子”的头衔。可是微子不但不知感恩戴德,反而处处与受德作对,不论受德推行什么改革,他都会到处宣扬这是亡国之举,就连拆台都拆不出一点新意。
受德刚想反驳,就看见比干出班:“臣以为微子此言差矣。丞相傅说也是胥靡出身,有他辅佐先王武丁,方有武丁中兴之事。大王此举正是效仿先王武丁,该是开启盛世之举,怎么是荒唐?”
“太师此言才是荒唐。傅说乃是天神托梦于先王武丁,谓天降神人于我大邑商,武丁根据梦中神人所言,方才从胥靡中找到神人傅说。莫非如今天神也托梦于大王,大夫费仲亦是天降神人?”微子说完后,便挑衅地看着比干。受德根本不信神,把一年中林林总总的全部祭祀精简为综合祀典劦祭,还是碍于朝中舆论所迫,不然他敢连劦祭都省了。如果此时再说三个胥靡出身的亲信是天神托梦之人,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自从武乙射天之后,殷人还信神吗?莫非微子昨天才到我大邑商?”比干一句话就四两拨千钧地把微子弹了回去,“何况扩建都城之事还是由北伯侯崇侯虎全权负责,大夫费仲只负责向各诸侯征收迁都费用,不过是给北伯侯打下手,微子就要上纲上线到亡国之论,不知有何居心?”
微子已经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反驳,可还是不甘心败下阵来:“反正在太师看来,大王做什么都是对的。”
“莫非在微子看来,我等臣与君王同心同德,乃是大逆不道的奸佞之行。承蒙君王圣宠却不知感激,反而整日宣扬亡国之论,生怕有人不知其谋反之心,才是忠臣所为?”
和比干斗嘴皮子,可算是找错对手了。看到微子被比干说得无言以对,受德很想笑,可要维持君王的威严,只能憋着。
箕子见启不是比干的对手,便出班启奏:“大王,大夫费仲为人贪婪,实在是难堪此重任,还望大王三思,另派贤才。”
“大夫费仲贪婪?”受德冷笑,“我大邑商贪婪的又何止大夫费仲一人?”说罢示意侍御官递上一片龟甲,一个一个念出上面的名字,“史官赵启,大夫梅伯,箕子胥余,西伯侯姬昌……”一直念出十几个名字。“孤登基以后,你们都送美人来给孤充实后宫了吧?”
进献美人给受德,本就是为了讨好新王,为自己谋个光明前途,不料受德对这些美人看都不看一眼,就全部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这些人正担心马屁拍不成,听到受德点到自己的名字,以为新王还是领了自己的心意,正满心欢喜地等着赏赐,不料受德却是重重地扔下手里的龟甲:“你们不知道孤已经有姜王后和黄妃了吗?!要繁衍子嗣继承香火,一个女人便够了,女人多了,只会让人沉迷于□。孤有姜王后和黄妃二人,已经是穷奢极侈,再给孤送女人来,莫非是想让孤沉迷女色,不理朝政?居心何在!”
被点到名的人齐刷刷跪了一地:“大王恕罪……”
“好啊,好得很。”受德用手指敲着膝盖,“都说饱暖思□,孤相信诸侯百官都是爱民如子的人,先保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然后才会自己养那么多光吃饭不干活的姬妾来享乐。既然诸位如此富裕,就烦请你们为扩建都城之事多多出人出力了。大夫费仲,这份名单留给你,以作参考。”
对这些人都不用客气对吗?“臣领旨。”费仲连忙收起受德扔下的龟甲,当宝贝一样藏好,两根眉毛跳得更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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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以后,比干抓过费仲耳语了几句。
费仲点了点头,便叫住四大伯侯,压低嗓音:“诸位伯侯不用惊慌,大王私下里吩咐过臣,不可对四位伯侯无礼。此次征收扩建都城的费用,四位伯侯只要象征性地意思一下就可以了,不必多破费。”
“这说的是什么话?!”东伯侯一声怒吼,引得退朝准备离去的百官诸侯都不由自主地看过来,“扩建都城乃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岂可怠慢?我等应当带头尽心尽力才对。本伯侯出奴隶千人,其他木材奇石、古玩美玉、珍禽异兽随你开口,本伯侯一并奉上。南伯侯、西伯侯和北伯侯自己看着办吧。”
东伯侯已经做出表率了,其他诸侯谁还敢吝啬?果然还是老丈人最好。费仲的眉毛跳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王储是东伯侯的外孙,扩建都城也是日后给他住,东伯侯自然大方。”微子酸溜溜地说,“只可怜大王与王后伉俪情深,其他人想再送女儿去讨好大王,也不过是自取其辱。”一边说,一边看向箕子。
“大王不贪美色,生活节俭,实乃我大邑商之幸,何来‘自取其辱’之说?”箕子也毫不留情地瞪回来,“不过是东伯侯的运气好而已。”
“可不是吗?”东伯侯假装没听出箕子是在暗指他献女媚上,只是大笑,“我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么有福气,不但成了王后,还是储君生母,光耀门楣,幸甚幸甚!”王公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东伯侯自己都妻妾成群,让女儿嫁给受德,除了让她做王后,就没指望过别的。可谁想得到受德对姜氏用情如此之深,继位为王以后别人再送美人给他,都被他送了回去,大有谁敢与姜氏争宠、威胁殷郊的储君地位,他就和谁没完的架势,老丈人怎么能不高兴?“话说还得多谢太师比干牵线搭桥。”东伯侯对着比干连连致礼。
“成全神仙眷侣,本是人生一大乐事,东伯侯不必放在心上。”比干也回身答礼。受德那句“不知道孤已经有王后了吗”说得好,哄得老丈人心花怒放,就算稍稍得罪一下其他人,老丈人也会帮他摆平。比干知道,受德对女人真的没什么兴趣,如果姜王后不是殷郊生母,他其实恨不得把她也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当然,这些事东伯侯永远也不会知道。
“什么神仙眷侣?我看大王根本就是不喜欢女人,而是喜欢男人。”微子似有所指地看向比干。
喜欢男人?喜欢男人有什么不好?东伯侯巴不得受德是真的喜欢男人,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为他生下孩子,威胁到殷郊的王储地位。尽管如此,有些话不能明说,东伯侯只能冷笑:“微子认为大王不贪图美色,就是好男风?莫非人人都要像微子一样妻妾成群,挥霍成性,才属正常?”
比干故作同情地摇头:“大王钟情于姜王后一人,尚能一举得男,有王储殿下继承香火,只可怜某□妾成群,却是膝下伶仃,可是天意?”
周围哄笑声一片。
微子气得憋红了脸:“太师也是一把年纪了,膝下也不见有所出啊。”
战火又被引了回来,比干却只是缓缓地勾起嘴角,丝毫不见窘色:“为人父母者偏爱自己的儿女,本是天性,只可怜大王当年不知被何人所迫,只能屈居太师府十余年。老臣是怕偏爱自己的孩子,怠慢了大王,才无儿无女,只有老夫老妻相依为命至今,以后连个能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
话音刚落,就有侍御官来传报,说大王在寝宫召见太师比干。
“诸位,在下先行一步。”比干跟着侍御官走了。
看受德恨不得把整个大邑商都送给比干的架势,他还怕没人给他养老送终?对着比干飘然而去的背影,不少人都忍不住腹诽。还“老夫老妻”相依为命?就他那张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的脸,只见“老妻”,可没人看出“老夫”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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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郊啊殷郊,怎么都过了三年了,你还是只有那么一丁点?”比干来到寝宫的时候,就看见受德拽着殷郊,不满地打量他,“快点长大好吗?等你长大了,父王就让位给你。”
才刚登基就想让位。比干忍不住摇头。
殷郊才三岁,正是最好玩的时候,听不懂让位不让位,只看到认识的人出现了,向受德身后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叔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