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只是刘彻驾崩时,霍去病正值盛年,难道要他殉情?
“我是为你才来到人世,如果你不在了,我也绝不会继续留着侍奉后主,所以才会想要收买日磾来帮光弟一起辅佐后世的君王。”霍去病言语间完全不把生死当回事,“若是不舍得我英年早逝,那就好好保重你自己的身体,长命百岁,或许我会走在你前面。”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刘彻当时只是感动于霍去病对他的忠贞,没想到他会一语成籖,让刘彻长命百岁地活在没有他陪伴的痛苦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四章 金日磾
休屠王还活着的时候,日磾就常听他说“苍狼”如何狡猾,防不胜防。虽然大阏氏吃了霍去病开给她的食疗方,确实不再吐泻,日磾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要是霍去病以为日磾真的会相信大阏氏是水土不服,可就大错特错了。中原那么大,难免有些动植物具有匈奴的医书上不曾记录的毒性,能让人吐泻两三个月而不死的东西或许也有。霍去病开的方子都是些吃不好人也吃不死人的东西,说不定他只是吩咐大阏氏吃下些无关痛痒的“药”,然后停止给她下毒,看起来就好像是她被他救活了一样。
要是“苍狼”以为日磾挂心母亲,就会上这种小当,未免也太小看休屠王的世子了。要他放下心,除非霍去病也有个把柄抓在他手里,比如……霍嬗。
霍嬗在百日宴的晚上发烧,霍去病和刘彻都陪着他一夜没睡,第二天刘彻推说龙体欠安,连早朝都没上。日磾从下人的谈话中得知为了这件事,朝堂上传出“蓝颜祸水”的谣言,引来龙颜大怒。刘彻可以用皇帝的权力压下谣言,却压不下各色人等对霍去病的猜忌,比如皇后就因为这件事,更加不待见霍去病,弄得皇后的姐姐、霍去病的母亲立场十分尴尬。霍去病却对种种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听而不闻,每天只围着霍嬗转,除了天伦之乐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看来他对这个儿子实在是宝贝得很,如果能抓住他的这个把柄,不愁以后会再让母亲受欺负。
霍嬗还是个婴儿,除了吃喝拉撒以外什么都不会,要害他实在是太容易了。日磾趁着霍去病出门的时候略施小计,就引开了奶娘,成功地潜入婴儿房中,一步一步地走近霍嬗的小摇篮。
虽然是个无辜的婴儿,谁让他偏偏是“苍狼”的孩子。日磾拿着盛在竹管里的巴豆汤逼近摇篮,想让霍去病也尝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在自己眼前受尽折磨却束手无策的滋味,却在看到摇篮里的霍嬗时一下子愣住了。
霍嬗有着一身与霍去病截然不同的小麦色皮肤,肉感十足的小鼻子俏皮地微微上翘,一双杏仁形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分明是个匈奴孩子。
与此同时,霍嬗也在很认真地打量日磾。三个月大的孩子已经会认人了,霍嬗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趴在摇篮上的日磾,看不出自己的长相和眼前的少年有什么相似,只知道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觉得单独面对一个陌生人太危险了,于是放声大哭。
婴儿的哭声极具穿透力,立刻响彻整个冠军侯府。
听到霍嬗哭,霍光以为奶娘又偷懒,跑到婴儿房一看,就看到日磾趴在摇篮边,手里拿着一个竹管。
“你要干什么?”霍光上前抢过日磾手里的竹管,拔开来闻了闻,“巴豆?你要毒死嬗儿!”
日磾只会呆呆地看着摇篮里的霍嬗。
霍光连忙扔掉手里的竹管,一把抱起霍嬗:“嬗儿,不怕不怕,叔叔在,不会让坏人欺负你。”同时一瞬不瞬地盯着日磾,嘴里说的话半是安慰霍嬗,半是给自己壮胆。冠军侯府的下人都无法理解将军为什么要对一个养子那么好,尤其是这个养子还有匈奴血统。平日里只要霍去病不在,奶妈、养娘就对霍嬗爱理不理,或许还巴不得这个匈奴小杂种早日夭折,他们就可以少很多麻烦,就算霍光呼救,他们也未必会来救他。日磾本就比霍光年长,身材更是高大到超过许多汉族的成年人,如果他想对霍嬗不利,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的霍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此时日磾只会灵魂出窍一般注视着霍嬗,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都没注意到霍光是什么时候从他手里把竹管拿走:“这是……‘苍狼’的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长相?‘苍狼’的老婆是匈奴人?”
要想在日磾面前保住霍嬗,只能智取,不能力敌。霍光想了想,计上心头:“我嫂嫂当然是汉人!她是我哥哥从你们休屠部落抢回来的,回来时就怀了身孕,或许嬗儿是你的亲弟弟!”
弟弟!日磾像被雷击中一样。如果是在匈奴的时候,大阏氏生的日磾根本不会理会汉人女奴生的异母弟弟,可是此时此刻在敌国的土地上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亲人,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他又有一个弟弟了?日磾仔细打量霍嬗,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像死去的休屠王。霍去病为霍嬗摆宴庆生,为了照顾他彻夜不睡,原来都是为了他的弟弟!日磾被晴天霹雳轰得头重脚轻,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
看来这招对他有用,霍光继续在言语间激他:“嫂嫂难产死了,哥哥对这个孩子视同己出,怕后母对他不好,都不愿续弦,还为他得罪了皇后。哥哥怕嬗儿以后会因为自己的长相而自卑,才让你留在我们家,你居然要杀他!”
“我……没有……”日磾已经彻底傻了。
“没有?你不知道这么点大的孩子吃巴豆会被毒死吗?”霍光咬了咬牙,把还在大哭不止的霍嬗递向日磾,“你要杀就杀吧!反正这是你的弟弟,不是我们霍家的人!”
“光弟!”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嬗儿是你的侄子,谁说他不是霍家的人?”
“哥!”霍光循声望去,看到是霍去病回来了,一下子放下心来,和霍嬗一起抱到他身上,“哥,留着这个白眼狼干什么?他要杀了嬗儿!”
霍去病抱过霍嬗,先安慰好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婴儿,再好好地安抚了一番霍光,才有心思注意到日磾。
“这个就是休屠王的世子?”刘彻已经把冠军侯府当自己家了,照例又是跟着霍去病一起回来。现在已经知道了日磾的身份再来看他,果然是体型魁伟,容貌威严,虽然衣着十分寒碜,却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高贵,就像沙砾中的明珠,怎么也掩盖不了。
“是,就是他。”霍去病被霍光勒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可是推了几次都没能把他推开。
“休屠王的世子……”刘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日磾,“去病带回来的祭天金人就是你们的?”
“是。”想到祭天金人,就想到眼前的人带给自己部落的屈辱,可是一想到汉族皇帝和“苍狼”居然会为一个匈奴孩子付出那么多,种种自相矛盾的情绪让日磾彻底迷惑了。
“让你做奴隶,实在是暴殄天物。朕赐你金姓,拜为马监,以后来宫中给朕养马。”
日磾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傻了:“你是要我……做官?我是匈奴人,也能做官?”
“为什么不能?”刘彻向来不介意给后世开先例,“你不愿意?”
日磾还傻着。
“还不快点叩谢皇恩?”霍去病提醒了一句,“以后在大汉做官,你就再也不是奴隶了。”
“我……”他亲眼看到的汉族皇帝和“苍狼”都不是大匈奴传说中的衣冠禽兽,更何况自从浑邪王假降变真降,一起“投降”的休屠王的内眷也无法再回大匈奴了。脱离奴籍、让母亲和弟弟不用再受缺衣少食之苦,已经是日磾最大的奢望,他没想到汉族皇帝会开明到让他一个敌国人做大汉的官员。可是另一个弟弟呢?日磾看向霍去病怀中的霍嬗:“那我以后还可以回来看他吗?”
“不能!”霍光几乎要跳起来,“哥,他刚才要……”
霍去病一掌按在霍光头上,示意他住口:“当然可以,随时欢迎你来。”
刘彻和霍去病交换了一下眼色:“放心吧,就算你不想来,恐怕以后也会经常不得不陪着朕来。冠军侯世子需要一个哥哥,免得他懂事后看到所有人都长得和他不一样,会觉得寂寞。”
日磾向前两步,终于在刘彻面前跪下,向他行觐见大单于的大礼,用不甚流利的汉语一字一句地向他宣布:“臣……愿誓死效忠,至死不渝。”
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少数民族政治家金日磾就此登上历史舞台,在刘彻身边渐渐地从马监升迁为侍中、驸马都尉、光禄大夫。朝中原本对金日磾这么个匈奴人成为皇帝的近侍颇有微词,金日磾不为流言蜚语所动,反而更加严于律己,甚至曾因为长子生活放荡不羁、□宫女而亲手将其诛杀,因此越发得到刘彻敬重和喜爱。
然而金日磾的正直并没有消除过朝中的汉族大臣们对他的忠诚的怀疑,直到征和二年,由于江充诬陷太子事件败露,刘彻诛灭了江充。江充好友马何罗阴谋反叛,被金日磾察觉,并暗中监视他。一天刘彻出行到林光宫,金日磾因小病卧床休息,马何罗窜入宫中向刘彻行刺,早有警惕的金日磾迅速上前抱住马何罗,大喊“马何罗反了!”侍卫们一拥而上,马何罗被擒,后治罪。从此,金日磾的忠诚笃敬闻名于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