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自己的目光从那扇窗户上撕开,笔直地朝前看,像是在维持着什么倔强的坚持一般,连一点角度都不曾倾斜。
一分钟之后,刚挪出去两步的陆明萱又默默退了回来。
不行,她还没成功离婚呢,要是江月离真的被江家虐待死,她岂不是就没办法消除这个记录了?
丧妻可不比离异好听,对吧。
先前站在原地纠结了十来分钟的陆明萱这回只花了两秒就说服了自己。
她只是想成功离婚而已,绝对不是在可怜那个没良心的家伙!
绝对不是。
陆明萱往后退了两步,仰着头眯起眼,伸手比划了一下围墙和楼层的高度——
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难爬的样子?
16.
江月离没能从江二哥那里问出什么来。
在江月离问出那个问题之后,江宇霖的反应很激烈, 但表情确实是茫然的。
“你是看多脑子被垃圾糊住了吗?!”江宇霖当时这么嘲讽道, “要是江月离死了, 你怎么会坐在这里。”
除去这句以外,江宇霖一直反复强调着江家并没有任何亏欠江月离的地方。
同一句话说得太多,反而就显得可疑了。
江月离不知道自己失忆前的工作是什么,但她已经发现她相当善于观察细节,包括江宇霖脸上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
那说明他在心虚——针对“江家从未亏欠过江月离”的那部分。
通常来说, 正是因为心虚才会反复强调一个伪命题, 靠着无理取闹和提高的音量来说服自己。
其实江宇霖自己也很清楚,江家对待江月离的态度绝对算不上好, 但他们也将之视为理所当然,并不会为之感到愧疚。
明显江宇霖想要掩盖的事情并不只是这么简单。
江二哥不可能直接对着江月离说出所有的真相, 反而大有恼羞成怒立刻要转身走的架势。
江月离便没有再多问, 而是将话题引回到江玉恬身上,旁敲侧击地试图探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根据江二哥顶着不耐烦交代的情况来看,江玉恬出国的四年里, 只有春节前后会回家一趟,其余的时间都留在国外,跟着哥哥们到处旅游。
平时江夫人和江宇霖太想念江玉恬时,就会自己坐飞机去国外看望她。
当然不会带着江月离。
而根据江家人的说法, 江月离进医院差不多是半年前的事,那时候江玉恬已经回国外一个月了。
如果时间准确,那么江月离出事确实与江玉恬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交谈到最后, 江宇霖也逐渐反应过来江月离只是在跟他兜圈子,实际上要说的事跟江玉恬并没有太密切的关系。
江宇霖不由更加恼怒起来,之后也不管江月离再怎么试探,直接甩手就走,连一句话都不再跟她说。
江月离多少有些失望。
目前江家只有江宇霖和江夫人在,但后者精神上的问题有些严重,尤其是面对江月离的时候,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根本无法正常交流。
从江夫人那里能得到的线索有限,基本相当于等着撞大运。
而且被当做犯人一般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如非有必要,江月离更不愿意跟江夫人有什么直接接触。
所以若是江月离想要寻找一些线索,江二哥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可惜江宇霖对江月离这个“妹妹”的厌恶已经到达了极点,私下面对面的时候,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
第一次探索真相以失败告终。
江月离对着江宇霖愤而离去的背影推了推眼镜,倒不是很在意他的愤怒与敌视。
查找真相总是一个漫长而充满挫折的过程。
江月离独自在昏暗的餐桌旁边坐了一会儿,揉了揉并不是很舒服的肚子。
灌了一堆冷冰冰的液体和食物,感觉自然好受不到哪去,但至少初时的饥饿感减轻了很多,江月离也就满足了。
她起身将空掉的牛奶盒与青椒萝卜的残渣丢进垃圾桶,随后才慢吞吞地转身回到楼上那个偏僻阴暗的小房间里。
江月离原本准备在江家暂住一段时间,一是因为系统的任务,她对原本那个“江月离”的过往真相确实起了一些兴趣,二来她暂时也没有找到安全逃离江家的方法。
在没有丝毫头绪与一定的把握的情况下,按兵不动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前提是她没有做那个诡异的梦,以及没有碰到破窗而入的陆明萱的话。
......
或许是因为之前一段时间神经崩得太紧,江月离在睡梦中也保持着惊人的自制力,几乎没有梦境来袭。
但当到了某个临界点,确认悬在头顶的利刃暂时没有那么快坠落的时候,江月离的精神稍一松懈,噩梦便缠绕上了她。
半梦半醒之间,那个阴沉沉的雨夜的梦境清晰得可怕。
一眼望过去都是繁茂的枝叶,余光边界处有破旧的低矮瓦墙伫立在街道两侧,雨点打在枝叶及屋瓦之上发出音调不一的声响,最终融于淅淅沥沥的坠落声中。
视线的正中央,尽头是一棵枝叶繁茂葱翠的大树,一堆穿着黑色雨衣的人围在树下,手中抓着铁锹一下一下地往下挖着什么。
沙、沙、沙......
有节奏的声音不断回荡在空旷的地域之上,分不出是雨声还是铁锹与地面相触的声响,在寂静的旷野上显出几分诡异。
直到天边一道亮光闪过,一道轰鸣的雷声陡然坠落下来,在耳边炸做一声巨响。
在这突兀的声响之后,树下的黑衣人们突然转过了头,手中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刀,不断靠近......
“唔!”
江月离从梦中惊醒过来,还未从梦境中的血腥场景中回过神,一睁眼就正对上了另一个人的脸。
任谁前一秒还在被一堆凶恶的暴徒围追堵截,下一秒眼前就突然蹦出来一个人,也会被吓到心肌梗塞。
过近的距离吓得江月离一个激灵,略带惊恐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张嘴几乎要叫出来。
来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幸好她没有心脏病史。
惊吓之余,江月离还有闲暇庆幸了片刻。
“嘘——别叫。”来人压低了声音在江月离的耳边嘱咐道。
手心灼人的温度,以及耳边潮湿温热的气息,无一不诉说着眼下这场景的真实。
江月离从虚幻梦境中的恐惧脱身,回归到现实中,心脏剧烈的跳动也逐渐变得平稳。
还好,那场追杀只是一个虚假的梦境而已.......
江月离松了一口气。
但当她看清眼前的人的时候,那一口气又吊在了嗓子眼里。
近来出现频率略高的人的脸再度显现在自己眼前,还带着虚伪的假笑,压根掩不住笑容之下的怨念之意。
“哟,又见面了。”陆明萱用分外轻柔的语调问道,“有没有想我啊?”
江月离哆嗦了一下,险些滚到地上去。
陆明萱一手搂住了她的腰,避免了她脸朝地的惨状。
江月离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将目光转出去,扫过紧闭的房门,以及半开的窗户——
眼前这位陆总是从哪里爬进来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松手。”江月离尽力保持语调的平稳,声音有些闷,“我不会叫的。”
陆明萱扬了扬眉毛,与身下的人对视了片刻,轻哼了一声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靠在窗边。
在陆明萱那意味不明的视线注视之下,江月离面上镇定,手上微颤着,摸索到床边的眼镜戴上,才爬起身坐在床沿边。
两人相视着沉默了片刻。
“私闯民宅是犯法的。”江月离把歪斜的眼镜往上推了推,又道,“耍流氓也是。”
“嗯哼。”陆明萱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反讽道,“高空坠物也是犯法的。”
当初陆明萱没被江月离砸死或者砸伤,那就纯粹是运气好了。
理亏在先的人江月离不说话了。
“放心吧,你们家这点财产,还没我零花钱多呢。”
陆明萱倚在窗边,整个人融于晨光之中,伴着拂起窗帘的微风,有些温暖和煦的感觉。
但她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温柔动听了。
陆明萱说着又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月离片刻——
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额头上渗着些冷汗,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惊吓,但看起来姑且还算是活蹦乱跳的,不像是被人残忍地虐待过的样子。
“就你这小身板——”陆明萱拉长了语调,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我也没兴趣。”
江月离感觉自己被微妙地嘲讽了。
“你......”江月离调整了一下心情,尽量平静地问道,“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看看你死了没。”陆明萱顺口接道,“显然还没有。”
听着对方那故作可惜的表情,江月离只感觉自己脖子一凉。
“那什么......现在外面可是还有人的。”江月离又瞄了眼陆明萱身后,果断地怂了,“光天化日之下,您大人有大量,三思而后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