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佳回头对马四笑道:“没事的,你看戏吧,我去瞅瞅。”
司马佳的心思本就不在看戏上,听说虺圆满一个人在地里,便从熙熙攘攘的戴家挤出来,往地里去了。
要从东村走到西村的自家地,还是颇需一段时间的,司马佳走到那里时,已是微微带喘。虺圆满在地里先看到了他,便赶紧走到田边,脱了帽子给他扇着风。好在今天云多遮住了太阳,倒不是很晒。
“司马公子,穿这么漂亮下地来?”虺圆满还是笑成个弯弯的样子,道。
“怪没意思的,人多,躁得慌,就出来逛逛。”司马佳拿袖子擦了把汗。
“这逛得可够远的!”虺圆满笑出声来,又想到昨夜司马佳那句话,便问,“是不是在家里,有了什么事啊?”
司马佳被触动了心事,便低下头,叹了口气。虺圆满更关切问道:“怎么了?”
“我外公身体不如从前了,两个舅母又不待见我,”司马佳道,“在那宅子里,除了我外公,没人把我当他们自家人,只不过外公在,他们不得不还拿我当回事,就怕外公一走……”
“这有甚好怕的?”虺圆满道,“他们不把你当自家人,难道你还要巴着他们?”
“你不知道,”司马佳道,“我这地并不是我的,是外公置的,拨给我用而已,这地里所出,全都归我,但地还是姓戴。我家的房子也是戴家的,家里一应吃穿花销,也不用自己操心,都是归在老宅里。连马四孙妈的工钱,都是戴家给。都是亏了外公的庇护,我才过上这少爷公子的日子,没了外公,我不过是无父无母一个孤儿罢了。”
虺圆满见司马佳说着说着口气就不对了,生怕他又要哭,先一步抓了他的手道:“你怎么是孤儿呢?你还有我呢,还有尿葫芦呢,你哪里孤了,这不热闹着吗?大不了我们不要戴家的田和房,我们回山上去,还不是一样过日子,还怕他不成?”
“就是因为你,”司马佳被他这么一说,想想竟也有道理,只是另一层委屈犯上来,“咱们的事,已经传到老宅的人耳朵里了,我倒是不怕他们说,就怕他们背地里说你和清儿说得难听,我们也不知道。”
虺圆满愣了一下,道:“你是说……是马四和孙妈往外说了?”
司马佳摇摇头:“我倒不怀疑他们两个,就算是他们说了,我们也得认,毕竟自己真做了的事,就别想让人不知道。马四和孙妈不说,是为了照顾我的脸面,不考虑这一层的话,这些都是真人真事,有什么不可说的?说了有什么不行?只是流言蜚语这东西,总是传着传着就变了脸,最后离本来的模样十万八千里,不知被传成什么妖魔鬼怪了。”
“你管那些干啥,”虺圆满道,“让他们说去,难道还碍着你。”
“人言也可伤人,更何况会被我那两个舅母揪住不放,我就更难过了,”司马佳道,“我现在只想好好念书,来年中了进士,当了官,离开这地方,不靠着他们,只怕就好了。”
“那不就得了?”虺圆满什么都顺着司马佳说。
“当了官,我也能保护你们了。”司马佳又说出一句来。
“保护我们?”虺圆满可找到昨晚那没来由的话的出处了,“就为了这个?”
“是啊,”司马佳镇重点点头,“保护你和清儿。”
“怎么个保护法儿?”虺圆满煞有兴致地笑,“你不是说当了官,更要娶媳妇吗?”
“娶媳妇归娶媳妇,”司马佳对此事的态度已与上回大不同,他伸了个指头,挑挑虺圆满尖尖的下巴,道,“我堂堂一个官老爷,难道连男宠也不许我养一个的?”
虺圆满的单眼皮蓦然睁大,然后又笑成了两条缝儿,把司马佳拉到树后,压到树干上欲要亲吻,司马佳推着他不让他近身:“在外面呢,也不怕人看见?”
“反正我是没教化的,从不怕人看。”虺圆满说虽这么说,还是勾勾手指,那树荫便涨大、笼罩过来,接着司马佳便看到了树的枝枝桠桠伸到了面前,逐渐连上了地面,越长越厚,像是一只倒扣的篮子一样,把他们包在了其中,只有阳光能从枝叶间透过一点来,其余便是里看不见外,外看不见里。
“这样就行了吧,”虺圆满道,“我使了个障眼法。”
“这算什么障眼法?”司马佳道,“远看还好,若是有人走近了,见一颗大树这样长在这里,还不以为是见了鬼?那个石獾老道的障眼法,才真叫障眼法呢。”
“你家男宠就这么点本事了,大老爷担待则个,”虺圆满一边笑说,一边已经上手来解司马佳的衣服了,“怎会有人走近,大家都忙呢,要么就是去你外公家蹭戏听去了,谁会来?”
司马佳笑着去打他的手:“不是就亲一下的吗?谁准你动手动脚了?”说归说,等和虺圆满的唇舌缠到了一起,他也不由自主地就势倒下了。
☆、第二十四回
等这两人重新站起,虺圆满帮着司马佳理衣服,一边道:“可惜了,这么漂亮的新衣服,滚在地上给弄脏了,倘或回去孙妈问起怎么弄的,你可怎么答呢?”
“我就说摔了一跤。”司马佳刚经过情事的脸还红红的,满不在乎地答道。
看着他那副想要装得熟经此事的小模样,虺圆满不由得心生怜爱,伸手捏了捏司马佳的脸,道:“那得是多大一跤,才能摔成这样啊。你站好了,我给你拍拍。”
虺圆满勾勾手指,笼罩在二人周围的枝叶纷纷抽去,一个大笼子被打开,露出了外面的天地。虺圆满一手扶着司马佳的肩膀,一手在他的前襟后背上拍打,把长衫上沾的灰拍下来。
“你是回家呢,还是回你外公那?”虺圆满道,“我地里就快忙完了,你先走,我稍后回去。”
“都这个时辰了,我直接回家了,”司马佳道,“你忙,我等你。”
虺圆满看着司马佳,突然“噗”地笑了。
“你笑什么?”司马佳瞪眼。
“你身上沾的这土,就已经很可疑了,”虺圆满笑道,“还和我一起回去?你不怕孙妈笑你,就等我一会儿。”
司马佳起初没懂,但很快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显露出怕羞的本性来,转身就走。虺圆满也不留,笑了一回,就回地里去了。
孙妈看到司马佳后,的确上下看了一遍他那滚脏的长衫,但没问什么,只是拿了司马佳的家常衣服给他换,并说:“少爷,姑爷没回来呢?”
“他在地里还有点活儿,一会儿就回来了。”司马佳没在意,老实答了,却没料到正被孙妈套了话去。
孙妈一见司马佳衣服脏脏的,脸却笑笑的,就断定不是摔跤弄的,再略一深想,便想到了什么,只是不敢确定,故意问了句“姑爷没回来呢?”来套司马佳的话。司马佳今天本该一天都在老宅里,若是没见过姑爷,一定会说“不知道,快了吧”这类,可他说的是“地里还有点活儿”,说明少爷刚才见过姑爷了,那少爷身上这灰……哎哟,两个年轻男子,光天化日的,想想就叫人不好意思。
孙妈捂着嘴偷笑着走了,司马佳还不知道她心里那篇文章呢,还好心好意地说:“明天东村唱戏,孙妈,你歇一天,去听听,孩子我来照顾就行了。”
“哎哟,那感情好,”孙妈笑道,“就怕少爷你没带过孩子,不会,忙不过来。”
“不会带也得给你放假,”司马佳道,“小孩子又不是瓷做的,没道理你离开一天,他就摔碎了什么的。”
过了一会儿马四回来,在孙妈面前吹牛说戏有多么好看,那嗓子有多么的亮……说得孙妈好奇,不想去也变得想去了。等虺圆满回来,司马佳把这事和他一说,他也满口同意,道:“没事儿,反正地里忙完了,明天你去,孩子我和你少爷带。”
司马佳捅捅他:“你傻啊,我可不是这意思,难道你不想去看戏的?我是想说,你和孙妈去看戏,我在家就行了。”
“戏嘛,谁还能没听过几场,”虺圆满道,“都那样,又唱不出花来。”
“不是图个热闹嘛。”司马佳道。
“我就怕热闹,人气太旺我害怕。”虺圆满道。
说话间孙妈端了水来给虺圆满洗手洗脸,还问了句:“姑爷,您回来这么晚,是把活都干完才回的?”
“是啊,”虺圆满洗着手道,“没一点了,干完算了。”
“呵呵呵呵,”孙妈忽然憋不住笑道,“姑爷好体力。”
虺圆满和司马佳听着都愣了一下,虺圆满先反应过来,尴尬地哈哈笑着说“那是那是”,司马佳则等到孙妈把水端走,才突然红了耳朵根,羞得无地自容。
第二天,孙妈起了个大早,打扮了一番,把家里的事情忙了忙,才出门。她刚走不久,天上就滚了几个响雷,落下大雨来。虺圆满忙撑了伞去接孙妈,正好看见孙妈在屋檐下头避雨,所幸没淋湿。孙妈跟着虺圆满回来,悻悻地卸了装饰,勉强笑道:“这是天公不作美了,活该我看不成戏。”
“别这么说,还有下回呢。”司马佳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