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铮此时出手,却不像之前那样迟疑,剑光如长河卷浪,将这片天地外而内寸寸刷过,卷向朱绂的法身。朱绂肉身已碎,那些需要肉身才能取用的法宝便都成了废铁,只余阴魄和白骨炼成的法宝可用,却又被斓卫灯克制,发挥不出全效。
乐令赶到那里时,朱绂的散落出去的那小半元婴已被风刃斩碎,正指挥着本命法宝冥河侵蚀斓卫灯与云铮的剑光。他终于亲眼看到现场,指挥起云铮来比之前仅以神识沟通更为便捷,当即令云铮架起真人界域,将三人一道困入其中,这才全无顾虑地运用起魔功来。
就是池煦再不在意他的魔修身份,也还是自己一个人时再用更为安心。
朱绂本身修为远在云铮之上,此时却被他害得失了色身,又削去了小半法身,不知要花几千年工夫才能补回。眼下又被困在真人界域中,气愤得几乎发疯,看到法力更低微的乐令进入,便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云铮,想先杀个人解解心中燥郁。
她手中那道混浊昏黄的长河蓦然改变方向,其上阴魄与相撕扯吞食着,抵挡消磨着云铮的剑气,本人却转向乐令,秀手望空一抓,化成无数咆啸的骷髅头结成的白骨枯爪抓向乐令。
那只巨爪落下之际,乐令忽地冲着她笑了一下,淡淡问道:“你可知宋师弟为何宁愿自爆金丹?就因为他再也受不了身边总跟着你这样的鬼物。他师父要杀他,都是因为他和你这鬼修有来往。你害得他没了前程,又嫉妒心强,不许他和别的女子过于亲热,只叫他跟你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他怎么能不恨你。”
宋崇明的血肉还沾在地上,朱绂也才承受肉身碎裂之苦,这话竟说进了她心里,叫她觉着事实果然如此,她是被自己最心爱之人恨上了,抛弃了。
她的心仍旧跳得厉害,却是终于知道这样强烈的心悸与她和宋崇明的情谊半分关系也没有。
想到乐令方才所说,她竟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昂首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手上的攻击也不由得微微一顿。只差这一息工夫,地上已升起了一道纯阳金光,将那干枯巨手困而其中,而朱绂眼前却是闪过一片血光,身体竟有种滞重感,仿佛是被困在了一片粘稠血海之中,身周更出现了许多有形无质的天魔,正一口口啃噬着她破损的阳神法身。
交击之下,朱绂的法身越来越小,一直遥看着云铮和天魔攻击的乐令却忽然上前,右手轻抬,一只血色大掌便悄然扣到了她头上。一道魔气自元婴顶上打入,将她的神识强行控制住,小半破烂元神紧钉在空中,其中记忆也被抽取一空。
随着那些记忆的流入,乐令的脸色亦是越来越难看。
原来那玉俑当真只能用一回,只是转世时用来保护残损魂魄,破解胎中之迷,好在转世后仍保有前世记忆的。朱绂转世时便是用了此物封禁魂魄、对抗地府之力,用过一遭后自然消毁,不可能再用一次了。
这么一来,湛墨却要怎么办?好好一只金龙,难道真的重入轮回,散去前世功力与记忆,化作普通凡人……
他心口仿佛被巨锤猛敲了一下,五指无意识地握紧,空中那血色大手便扣紧了几分,五指楔入了朱绂的头颅。乐令闭了闭目,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条金色巨龙,却终于无奈地叹了一声。
背后忽然传来一点极温暖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人从后头撑起了他的身子,低声喝斥:“你连阳神级数的对手都敢伏杀,却因为知道一些不如意的消息就如此颓丧么?”
那声音如此熟悉和威严,包围他身体的气息也亲近得叫人直欲沉溺下去。乐令的身体无意识地向后贴了贴,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着背后之人,惊喜地低声叫道:“师尊?”
师尊竟然亲至,难不成是嫌他这些日子只顾湛墨重生之事,误了修行?方才师尊到底也有些教训之意,并不像之前每次见面不是送他东西便是助他修行……乐令有些忐忑地转过身行礼,而后维持着躬身垂首的姿势向玄阙老祖告罪。
玄阙一招手,包裹在血色魔气墙中的阴魄便散为微尘,一旁的云铮也停止攻击,重新化为无知无觉的形态。他又向乐令那方抬了抬手,便有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其扶了起来,淡然说道:“我不是说过你不必再行这样的大礼了吗?才几十年不见,便不记得我的话,又要和我生份了?”
乐令自然不生份,连忙上前答道:“这些年弟子亦是十分挂念师尊,只是无事不敢劳动师尊下界罢了。却不知师尊这回下界又是为了何事?”
玄阙老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将乐令拢入怀中,托起他这些日子因奔波谋划而消瘦的脸庞,低头亲吻了下去。空中有浮云结成似椅又似榻的形状,将两人身体承托住,半埋进了白云之中。
细细喘息声从云中响起,玄阙老祖抚着比记忆中单薄了几分的脊背,看着徒儿漾起水光的双眸,心中一阵柔软,声音也轻缓了几分:“你为了那只蛟费这么大的心神,我这个师父总不能看着你难受,只好下来帮你一回。”
“师尊大恩,弟子无以为报……”乐令惊喜之中掺着无限感动,连声音都有些发颤。正想着要不要行大礼叩谢师恩,却才发现自己正伏在玄阙老祖怀中,微微一动便要硌到身下坚实强韧的身体。
“怎么,在师父怀里还觉得别扭么?”他这么一动,玄阙老祖便有感应,微微放开覆在他背后的手,若不在意地问道。
若就这么窝在玄阙怀里,倒也没有太大的别扭,反正他从上辈子就这么腻惯了。只是前些年曾有过几回采补之事,方才那一吻又绝不是师徒见面之礼,他心里不免有些多余想法,不像以前一样只安心享受玄阙老祖的关照。
乐令脸色微红,却不好说自己是想到了不该想的地方,只得低着头答道:“哪里会不习惯。只是罗浮的池煦就在不远处,我怕他按捺不住寻过来,若是对我生出怀疑,就白费一番拢络工夫了。”
玄阙老祖目光往池煦打坐处投了一下,似乎算出了些什么,收回目光徐徐点头:“也罢,我若在这儿要了你,怕是起码要耽误一半天。池煦在罗浮于你有些好处,还是多加拢络的好。你且与他回去,待此事平息了,再与我去寻你看中的那户凡人,我亲自为那蛟行转生之术就是了。”
乐令连忙道谢,玄阙却按住他的双唇,将未出口的话语都堵了回去:“师父做这些事岂是为了要你一句谢?送那只蛟转生,于我只是反掌之间的事,只要你高兴就好。”
他动作十分利落,话才说罢,便扶起乐令,自己消散入眼前界域之中。乐令身上犹带着几分暖意,却并未叫云铮打开界域送他出去,而是严肃地回想着方才玄阙老祖的一言一动——
亲吻也就罢了,拥抱也算是师徒之间应有的动作,可是方才师尊是不是说了“我若在这儿要了你”?若只是双修采补,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他要自己,却是自己要他的元精做为修行之资。这句话若不是师尊口误,该不会就是、就是师尊对他生出了几分爱欲?
不可能,他与师尊两世师徒,这副皮囊尚且比不上前生,当初师尊对他都没生出过师徒之外的情份,今世怎么会突然就看上他……可以师尊这真仙修为,又怎么会有口误?
乐令越想心越乱,身上仿佛又感受到那几回“采补”时的旖旎境况,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乎当场就要走火入魔。他强压下了这些念头,叫云铮打开界域,自己寻个荒僻处继续抟炼灵智,而后取了朱绂的尸身,返回去寻池煦。
93
93、第 93 章 ...
云水香结成的界域犹在,池煦也像是不曾动弹过的样子,依旧盘坐在原处消化药力。倒是乐令之前留下的丹药又被他吃了几粒,脸上身上翻卷的皮肉都重新恢复光洁,或有内伤还未平复,看气色也已不太要紧了。
乐令一踏入那片界域,他就立刻警醒过来,微微抬头,目光顺着乐令头顶一直滤到脚底:“你一人对付那鬼物,不曾吃亏吧?可把她彻底杀灭了?若有什么问题,还是我跟你一同走一趟,两人之力总能大一些。”
池煦似乎有些急迫,说着话便站起身来,一步跨到乐令面前,按住他的脉门探看体内是否有暗伤。乐令身上并没什么伤,只是被玄阙老祖的话搅乱了一池春水,心至今还跳得有些急促,便不愿叫他知道。
池煦的手还未落到那只腕子上,他便先从法宝囊里取了朱绂的尸身扔在地上:“方才我令宋崇明自爆金丹,炸断了此女的肉身,也将她的元婴炸成两半,又引了九鬼天魔共同啃噬那些残存元婴,总算将后患除去。这具尸身我也带来了,师兄看看是否有可用到的地方。”
池煦低下头看了看地上的尸块,神识扫过,犹能隐隐查觉其下蕴含的死气。但此时朱绂只余肉身,连元神也不存,就算将她的身份和与宋崇明的关系都告诉朱陵真君,只怕他看在明性峰洞渊真君的面上,也会想法遮掩此事。若再有人从这女修扯到宋崇明,详查起其死因来,秦师弟杀人之事却不好再瞒。洞渊真君一向护短,明性峰的人对乐令又下过几回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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