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说得很慢,那个“你”字尤其微妙的加重了音,很容易就能理解他所指代的是什么。叶阳驰被问的张口结舌,的确,按照这个世界的算法,他才刚刚“清醒”,之前的一切根本没来得及参与,要怎么解释他竟能够知道这些?
“我……如果、如果我说……”片刻后,叶阳驰才再度开口,他觉得嘴有些干,舔了舔嘴唇,底气不足道,“我能预知未来,你信么?”
“呵~~~”邑修澜不怒反笑,“这么好笑的事情,大师兄觉得我会信?”
叶阳驰急道:“你不是说过你信?”
邑修澜勾起嘴角,他今天一反常态,笑的次数格外多,看起来却丝毫不令人欣喜,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悚然:“如若我没记错,当时我说的是:‘这次我便信你’。”
叶阳驰喜道:“你看,你自己也记得!”
邑修澜慢慢道:“我说的是‘这次’,也就是只有那一次而已。”他说着,微微一顿,“但很显然,那时的我想法太天真……”
“不是!”叶阳驰急急的打断了他的话,“我没骗你!我真是叶阳驰,不是叶阳御风!”他今日所说的话,包括所谓“预知未来”无一是假,为何这人当初说过相信,一转头就全盘推翻?!
邑修澜轻笑,似乎他这句话十分好笑一般。他摇了摇头:“叶阳御风,若是再信你,我就真的是白痴了。”言罢,他慢慢抬起握着破穹剑剑柄的手,剑尖隔着剑鞘牢牢锁定住他。
被邑修澜如此敌视,还以利器相向,叶阳驰瞳孔一缩,忽觉胸口某处仿佛被什么东西剧烈撕扯了一下,好像有什么放在心底的珍宝还没来得及发现,就裂了道缝隙,痛楚难耐。他只能喃喃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绝对没有骗你。”
“那你要怎么解释我所言那些?”
“那是……”叶阳驰正要解释,忽然听到身后隐隐传来一阵高喊:
“在那里了!”
“看!大师兄,还有叛徒!”
“抓住他!”
凌乱的喊声遥遥传来,叶阳驰猛地回头,就看到树林的另一边隐隐出现几道人影,想必是落在后面的上善观弟子追了上来。
“啧。”邑修澜显然对这么快就有人追上来很是不满,一声轻哼,“罢了!不管事实如何,终究是你逼我走到了这一步,你我到底逃不了是敌非友的宿命。”
他此言一出,叶阳驰急忙回过头,跟着大惊失色——邑修澜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居然脚下一松,整个人向下滑去——
他瞬间张了张嘴,发出一道无声的喊叫,身体像是有自发选择一般,脚下用力,竟跟着扑了过去,瞬间拉近彼此的距离,同时伸出手,险之又险的扯住了邑修澜的手臂,整个人重重趴倒在陡坡边上,大半个身体都倒栽下去。
邑修澜显然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居然怔了一怔,抬头望去,就见叶阳驰维持着这个艰难的动作,脸色因为大脑充血而涨红。他死死的扯着他的手臂,费力地、一字一顿道:
“我、我绝对……没有害你之心,不管你信不信……”
邑修澜怔怔的看着他,这个人今天不止一次说过类似的话,仿佛对他而言,自己的信任是求而不得又弥足珍贵的存在。这种珍视感让他动容,而叶阳驰不顾一切扑过来的动作多少也刺激到了他——他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何偏偏对他有如此执念?
崖上的喊声与惊呼声越来越近,很快就会跑过来了。邑修澜看着叶阳驰坚持不肯松手的态度,抬眼对上那双执着的眸子,片刻后忽然微微一哂:
“罢了……”
他这两个字说的极轻,但两人距离很近,叶阳驰还是听了个清楚,但不等他反应过来,邑修澜已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你才是第一天吧?”
这句话比上一句还要没头没脑,叶阳驰眨了眨眼,还不知该如何回答,就见邑修澜用另一只握着破穹剑的手用力,将剑身刺入冻得坚硬的石壁当中,而后借力向上,单脚踩踏。
见他如此,叶阳驰还道他有心上来,大喜之余跟着用力,谁知邑修澜只是向上一冲,而后腾出的手瞬间点在他颈侧——
叶阳驰顿时双眼一黑,失去意识时第一个想法,就是:
“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怎么说的跟女人的大姨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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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我在做的游戏:微博里面有截图,有兴趣的亲可以去看看,咳
然后关于文章进度,没意外的话,两章之内会有较为重要的发展了。虽然我比较喜欢慢热,但慢热写多了真心蛋疼啊ORZ
55Level 55:俘虏
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开始有了对外界的感知,只是并不清晰,叶阳驰能察觉到自己时而平稳地躺在某处,时而颠簸在路上。但不管身处何地,身边却始终有个人,呼吸声悠长缓慢,按照武侠小说中常见的描述,显然内力有成。
这个人的身份让他十分好奇,隐隐也有所猜测,只是周身乏力,连睁开眼的力量都没有,依旧迷迷糊糊时梦时醒,也无法确认他的身份。
直到再度安定下来,乏力的感觉终于缓缓消退,叶阳驰尽力睁眼,第一反应就是转头望去——
邑修澜!
坐在不远处桌边的青年依旧是一身玄衣,正端了茶杯送往唇边,看起来与过去没有丝毫差别。见他醒来青年也不诧异,只是轻描淡写的瞥过来一眼。
敏锐的察觉到那一眼中并无恶意,叶阳驰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有闲心打量自己现下的处境。
他们二人此时正呆在一间陌生的屋子中,布置得很简单,一桌两凳一个衣柜以及自己身下的床,简直可以媲美上善观的“宿舍”。不过看起来两者之间还是有差别的,至少这间屋子比宿舍还要小,整间屋子之中占地面积最大的也就是他身下那张床了。
“这是哪里?”
开口说话才发现口干的很,叶阳驰下意识咽了咽唾沫,抬眼望向邑修澜手中的茶杯。
“客栈。”邑修澜淡淡的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伸手摩挲着茶壶的壶柄,“你睡了将近两天。”
“……”难怪渴成这样!还有点饿——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情况,叶阳驰望着茶杯的目光越发灼热了:“你带我来的?”
邑修澜又瞥了一眼过来,叶阳驰瞬间明白,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除了他还有谁会带他来?他可还记得昏迷前自己刚被眼前的青年偷袭来着!
不过——为什么?
无视他眼中的疑问,邑修澜终于好心地倒了杯茶水站起身递过来。叶阳驰急忙伸手接过,一阵狼吞虎咽,待杯中见底仍意犹未尽。但总算干渴的感觉缓解了不少,润了喉咙,精神也跟着恢复了。
这时候才有余力去想:按照剧情,这人这会儿不是该出逃了吗?为什么还要带上他?影子阳光的剧透中貌似没有这一幕啊!
“不是你想跟我来吗?”
忽然得到回答,才发现自己居然将问题问出了口,叶阳驰哑然,下意识反问道:“我?”
“不然为何?”邑修澜一挑眉,走回桌边将茶杯放下,却不再倒茶给他了。
“……”好吧,他确实是这么想没错。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他确实跟着这人离开了上善观,目的达成,也算可喜可贺。“这么说,你相信我了?”
邑修澜对此不置可否,看样子并不怎么想回答他这个问题——或者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也未可知。
叶阳驰盯着他看了半晌,得不到答案,有些失望的挠了挠头发,目光顺着茶杯落在一旁的长条形布包上,看样子那里面多半是破穹剑了。“那你以后打算如何?”
邑修澜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桌面上的长剑:“不知道。”
“……”从来都是邑修澜被叶阳驰说至无语,今日却是彻底反过来了,叶阳驰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他印象中的邑修澜素来沉默寡言,反应迟钝,从不像眼下这一刻,仅仅是坐在那里,便锋芒毕露,气质卓然。
邑修澜确实与以往不同,没了多年的压抑与沉寂,他就像是彻底抛开了压在自己肩上的负担,整个人都变的轻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此刻他只想随心而行,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再不为其他人的眼光而活着。
但这样的日子竟是因为青梅竹马的背叛所带来,自由与孤独,两者相生相伴,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言喻。
事实上,因为慕容莎的缘故被清秋子发现了破穹剑的时候,邑修澜并不觉得有多难过,毕竟是他隐瞒在先,慕容莎不知所以,自然不会认为拿出一柄剑有什么了不起。他不介意做小师妹的挡箭牌,尽管他对慕容莎这么做的原因很是嫉妒,但之后慕容莎在清秋子的询问时依旧保持沉默,这让他真正失望透顶。他万万没想到,为了保护那么一个外人,慕容莎竟会在那个时候保持缄默。
他的身世,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之外,最清楚的就是慕容莎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邑修澜甚至连得到破穹剑这样的事情都告知给了她,可见平时两人关系之亲近。可是清秋子在问谁能为证的时候,她竟然彻底撇开了此事——哪怕她能说上寥寥几句,自己依旧免不了被赶出师门的命运,他都会很开心,既得到了自由,又没失去这份多年的感情,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