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栖这般年纪太小的孤儿,薛府一般都是在善堂接济,不会收进来做事,即便让他们做也做不了多少,还落得一个于心不忍。
不过薛常看云栖身上被人踢伤了,觉得他可怜,还是留下来了。对于薛常的意见,薛府上上下下自然没有二话,因此,云栖就成了他的小随从。
云栖自知寄人篱下,处处恪守本分,吩咐他做的事必定周到仔细地做好,没吩咐的时候他也不胡乱帮忙,免得弄巧成拙造成麻烦。
当然,一般也不会有人吩咐他做什么,只有薛常偶尔会喊他:“云栖,替我拿两块糕点过来。”等他拿来的时候,自己吃了,还不忘分给他一块。
云栖接过糕点的时候会迅速朝他看一眼,之后抿抿唇垂下头,恭恭敬敬说一声:“谢谢公子!”
薛常从不对下人摆架子,对云栖也极好,发现这闷头小子偷偷看自己的书之后,便让他也去夫子面前坐着,害他诚惶诚恐了好些天。
云栖发现他是真的脾气很好,也就慢慢放下了心,胆子也大了些,见他跟着师父学武艺,自己也像模像样地比划,而且,他发现学武艺比读书要更容易学会,之后就越发想学了。
七岁的孩子渴望什么都在眼中写着,再懂事都很难掩饰住,薛常发现他对学武极为渴求,就将他带到师父面前让他正大光明地跟着学。
自此,薛常成了云栖心内的一片晴空、一汪澄澈的泉水。
薛常多数精力放在读书上,习武只是强身健体,云栖却不用考取功名,读书只是识了一些字,倒是习武异常坚毅,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一个人闷着头不声不响地扎马步。
薛常有时一抬头见到他小脸紧绷、满头大汗的模样,只觉得好笑,心里倒是对他多了几分赞赏。
才半年功夫,云栖瘦弱的小身板就结实了不少,教武艺的师父原本觉得自己可有可无,自从有了云栖之后就颇有成就感,对他自然是教得更加尽心尽力。
第二年初秋,薛府喜得麟儿的消息传遍江南,人人道贺。薛常添了一个弟弟,见到那皱巴巴的小脸时,忍不住抓着他的小手捏了捏,心里有说不出的柔软。
薛家的兄弟俩往后一人考取功名、一人继承家业,总算是两头都有了着落,薛老太爷高兴得红光满面,命人大街小巷地满城送喜蛋。
谁都没有想到,薛家小公子满月酒过了没几天,厄运就这么突兀地降临了。
夜深人静时,薛府的各个屋子都被吹入了迷香,所有人都在沉睡中不省人事。只有云栖因为忽然受凉拉肚子去了茅房,就此躲过一劫,等他从茅房出来时,鼻端闻到一股柴火味,紧接就看到耀目的火光呈冲天之势,一下子惊得手脚冰凉。
火势起得又快又急,转眼间便蔓延成一片,整个薛府却陷入死寂,没有半点人声,云栖瞪大眼傻站了短短片刻,猛地惊回了神,拔腿就往主屋狂奔而去。
薛府的火势将秋季的夜空映得透亮,噼里啪啦的声响将四邻从睡梦中惊醒,所有人起来奔走相告,水盆水桶的碰撞声夹杂着一声声惊恐凄厉的喊叫:“走水啦!走水啦!”
薛府内,云栖吓得肝胆俱裂,不要命地冒着火势冲进了薛常的屋子,一下子就被呛得咳起来,忙乱间还算清醒,拿着洗脸的帕子将茶壶里的水倒上去,埋着头冲到薛常的床前将湿帕子搭在他口鼻上,连人带被子一起拖下了床。
薛常比他个子高,他才一丁点大的孩子,即便是练了武也没办法将比自己高那么多的少年抱起来,只能拖着他往外走,平日里几大步就能出去,这次却走得极为艰难。
薛家与人亲厚,左右口碑极好,家里起了火,邻里知道的必定都冲过来救火,却也不敢往里走太深,只是在外围徒劳地泼着水,紧接着就见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火光中费力地往外挪,桶里的水正好浇到他身上。
云栖被熏得不清,差点就撑不下去,让这水一浇,顿时如降甘露,见有大人奔进来帮忙,连忙将薛常转交给他,又迅速把手探到薛常的鼻子底下,见还有呼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紧接着又转身闷头再一次冲进了大火。
“喂!别进去!火太大来不及了!危险!”后面的人扯着嗓子一脸焦急地朝他喊,声音尚未来得及淹没在漫天的热浪中,就见人已经冲了进去。
云栖此时已失去了多余的思考能力,他只知道薛家对自己有恩,薛府上上下下都对自己很好,他不能贪生怕死地站在外面,必须能救几个救几个,救出了薛常之后又冲进了薛氏夫妇的屋子,抱起襁褓中的婴儿便往外冲。
江南的屋子楼宇多为木材所建,哪里扛得住如此大的火势?云栖刚刚冲到门槛就让坍塌的门框狠狠砸在了背上。好在他先前已经浇了一身的水,虽然被砸得五脏六腑都在痛,背上也烫得火辣辣的,可终究没被点着,直起腰撇开门框继续往前冲。
院子里都是花草树木,能烧的也都起了火,云栖一路跑得昏昏沉沉、跌跌撞撞,终于在冲出火光见到有人跑过来接应时晕倒在地。
一把火将曾经欣欣向荣的薛府烧成了灰烬,云栖救出的兄弟俩只活了一个,薛家的小公子年纪太小熬不住,早就没了呼吸,薛府上上下下百口人,只活了薛常与云栖主仆俩。
薛常抱着早已僵硬的弟弟,赤红着眼跪在燃成废墟的薛府门口,声嘶力竭地哭喊了一天一夜,哭到最后半个音都发不出,红肿的双目渐渐染上了恨意。
他平日里都在读书,很少过问家中之事,可不用细想也知道,这场火必定是有人心肠歹毒、故意为之。
薛常去衙门击鼓鸣冤,怎料知府将他的状纸收了,却迟迟不给答复,说秋季天干物燥,本就容易失火,他家这场大火能烧的都已烧光,要说人为却寻不出证据,无法断案。
薛常冷冷地听着,他知道衙门压根就没有派人去查,烧成灰的薛府动都不曾动过。由此,他已心下明了,面上不动声色地表达了谢意,转身离去,一回去就将薛府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能摸出来的线索都一一记在心上。
在街坊四邻的帮衬下料理完后事,薛常变得一无所有,本想让云栖自寻生路,没料到他一根筋地非要跟着自己,便没再多言,再说,自己的命是他救的,他想走想留,自己都不会有任何意见。
第二日,他带着云栖与街坊四邻一一道别,推拒不过只好收了他们硬塞过来的一些银两,红着眼眶将牙咬得生疼,硬生生将眼泪吞回了肚子里,一身沉静地带着云栖离开。
第71章 薛常云栖番外二:情起
薛常十四岁家破人亡,悲恸却异常冷静,在看清知府的态度后,心中了如明镜,知道自家的仇人不是这知府便是知府要保的人,总归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知府见他谦恭有礼、挑不出错来,而外面又有一大堆观望之人,自然不好为难他,这才让他全身而退。关于宅子地契、铺子地契,薛常只字未提,家中的已烧成灰、官府那里的备案横竖是要被销毁的,他提了也没用,反倒让对方心生警惕。
对方手段狠辣,显然是要斩草除根,他以为装作懵懂无知可以换来一条生路,没料到那些人当真谨慎得很,生怕留下后患,一路都在追杀。
他与云栖二人东躲西藏、狼狈万分,装扮成乞丐异常艰辛地逃命。他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日子,好在一路都有云栖陪着,心中才好受一些。云栖虽然寡言少语、不善言辞,却对他忠心耿耿,明明比他小,却处处照顾他。
薛常笑容艰涩:“云栖,你这又是何苦?我当初收留你是因我家境殷实,举手之劳罢了,你救我一条命,还债绰绰有余,为何还要跟着我亡命?”
云栖咬着嘴唇,一脸坚毅:“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救命之恩,我又该如何偿还?薛常心中苦笑,伸手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摸了摸,想必自己此时的样貌也好不到哪里去,叹息道:“云栖,往后你便是我薛常的亲弟弟,逃过此劫,我必有翻身之日,你且看着。”
云栖自然相信他的能耐,闻言点点头,忽然又眼睛瞪大,垂头诚惶诚恐道:“云栖只是下人,怎能与公子兄弟相称,公子不可……”
薛常摆摆手:“你不答应也无妨,我心里记着便是。”
一年后,薛常逃出生天,带着云栖在外省一家专为穷书生开辟的书院落脚,自此总算是安定下来,之后又想尽办法争取到了当地乡试的名额,第二年成功中举,并且中了头名解元,为这破书院争得了诸多荣耀。
中举后,谢过书院的夫子,带着云栖赶往京城,第二年会试、殿试俱是头名,成了本朝最为年轻的状元。薛常连中三甲,深得皇帝喜爱,入翰林院、官拜从三品,可谓一步登天。
这一年,薛常十七岁,留京赴任,自此正式踏上了仕途。
在京城安身立命后,薛常派人再次去那家书院道谢,并资助银两给他们修葺屋子、改善伙食,之后又请了师父回来教导云栖练武。
这两年,云栖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地备考,小小年纪便做起了短工,赚的银两全部供他读书生活之用,他也不矫情,知道形势迫人,便毫不推却地照单全收,只不过都一一在心里记着。如今有了府邸有了俸禄,他自然要将欠下的债一一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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