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看,蚀兽都那样的美丽,即便脑补一万遍它很邪恶很邪恶很邪恶,还是觉得它纯洁高贵。
而如今,苏长安抬起头看着那美丽、纯洁、高贵的蚀兽,安静地发动强悍锐利的杀机,忽然觉得,也许猎人们从来都不了解那个他们自以为了解的暗面。
那个暗面确实可以很直接,丑陋凶残,弱肉强食,但是同时,那个暗面同样可以表里不一,最狠毒的,永远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苏长安和白墨之间的距离,还不到十米。从与白墨搭档战斗至今,这是苏长安和他距离最近的一次,然而,饶是这么近的距离,有两层蚀兽阻隔,也显得格外遥远。
白墨勉力支撑,不时改变着七杀的漩涡形态,绞杀几头反应慢的蚀虫,虽说没有办法给蚀虫多大伤害,但是好歹蚀虫近不了身。但是苏长安这边,则越来越险象环生。
三十头二级蚀虫,放在平时轮值里还不够白墨塞牙缝的,但是今天却生生逼的苏长安没地方躲。三十头蚀虫分出了十头左右围着白墨不停旋转,却有近二十头蚀虫节节逼着苏长安。
这不科学,蚀虫是最容易被猎人的气息吸引的,如今七杀熠熠生辉,简直是一个美味大厨房,那些蚀虫没有蜂拥而上,反而一大半都在逼着一个虽然也很好吃但是远没有那么诱人的眼,这算是什么情况。
被逼的狠了,苏长安越打越准,但是一颗子弹,能给他争取的不过是一头蚀虫的一分半钟,他现在无处可躲,白墨又没法支援,只要手中贪狼的这两匣子弹用尽,那可真的要坐以待毙了。
“白墨,想办法突围。”苏长安对着白墨喊道。蚀虫离得太近,声音夹杂在高低起伏的嘶吼声中嘈杂不轻,苏长安甚至无法确定白墨是不是听到了。
那蚀兽极有耐心,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天空中,冷眼看着。
在那道犹如实质的冰冷目光的注视下,苏长安被一步一步地,向燃烧着白色火焰的外壳逼去。
☆、88最黑暗之境(三境)
白墨作为一个“刃”,可谓十分资深。但是实际上,他也是仅仅在最近一年多来,才发现和蚀虫战斗,原来可以是一件十分费脑子的事儿。
最近,苏长安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画战术图,蚀虫是怎么分布的,猎人该如何突入,眼站在什么位置,刃用什么路线,可能发生的情况1、2、3、4,应对的办法1、2、3、4……零零总总,仔仔细细的揣摩,还常常拉着他一起想。
以前白墨老是嫌苏长安烦,而此时,当苏长安匀不出脑子帮他想给他指挥的时候,他特别庆幸自己好歹知道该怎么用脑子。
此时的情况,一看就知道蚀虫或者说那头蚀兽的目标是苏长安,从苏长安被逼的节节后退和他射击的速率来看,围攻他的蚀虫少说也有总数的三分之二。
既然如此自大,觉得用三分之一的力量就想要控制住我,那就要为你们的狂妄付出代价。白墨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在听到苏长安喊“突围”的瞬间,双手握住七杀剑柄猛的向下劈去。
被围困的时候,白墨一直没有听见苏长安的指示,说明苏长安很可能觉得情况有蹊跷,正在观察,或者苏长安自顾不暇。
所以白墨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用出七杀的全力,而是一边保证漩涡的形状,一边暗中积蓄力量,等待苏长安的信号。
七杀如同一道闪电,下劈的气势犹如千军万马。别墅院子里的地面被剑气劈出数米深的裂缝,溅起漫天的尘土。
苏长安一串点射,迅速控制住面前的几头蚀虫,向白墨的方向奔去。
为了不让层叠的蚀虫遮蔽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白墨,苏长安已经不在乎眼睛上的一点异状了,此时,他的身上又开始燃起了紫色的火焰,矮矮的,在有路灯照射的夜晚忽明忽暗,并不明显,然而在奔跑的过程中,他发现那些蚀虫居然刻意地躲避他身上的火焰。
急速奔跑间,苏长安并没有多在意这一点,很快就跟白墨汇合到了一起。
“现在怎么办?”白墨握紧七杀,苏长安脑门子上见了汗,他们仓促应战,根本没有给贪狼准备弹匣,现在他已经万分确定,贪狼子弹即将告罄,而蚀虫们又孜孜不倦地围了上来。
“凉拌,我要节约子弹,接下来只能肉搏了。”苏长安说,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神陡然变得坚毅起来:“这次如果侥幸不死,基地应急口的人就死定了。”
白墨噗嗤一声笑了。
他们已经在谈笑间面临绝境。
十二年前,就是在这间别墅里,白墨躲在阁楼上亲眼看着父母消失不见。而十二年后,白墨想,他终于到了和父母一样的绝地。
在包括别墅在内只有两百多坪的范围里遭遇蚀兽,他们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但是很奇怪,白墨并不害怕。
他想起苏长安说过:猎人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得其所。
如果死前能拉一头蚀兽陪着,真特么是赚大发了。
那一刻,白墨心里突然很平静。他发现长久以来,让他不安的并不是残酷的战争,而是看不到终点的孤身作战。
而此时,当他与苏长安站在一起,用七杀横在两人身前的时候,残酷的战争代表的不过是需要被绞杀的蚀虫的数量,以及最后那个单纯的结局。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将永生都恨蚀虫入骨,他将永不放下复仇的利刃,于是,这一刻他特别庆幸,在这个充满了他极度厌恶的蚀虫的气息的地方,有个人一直注视着他,作为他的眼,为他标记着前路。
“来吧。”白墨说。
砰的一声枪响回应了他,一个光点在前方亮起,白墨猛地跃了起来,向那光点冲去。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两头超到前方想要堵截白墨的蚀虫被苏长安打中,白墨顺手一边一个斩了首。
仅仅被耽搁了一瞬,白墨就来到了目标面前,七杀直刺入光点的位置,闪烁的白光中那头蚀虫分崩离析。
“白墨!”白墨刚刚落到地面,就听后面传来苏长安的呼叫,一连串的枪声响起。
白墨回头,就见苏长安的面前浮起了数个光点,他狼狈地一边射击一边后退。
“长安!”白墨转身,七杀的光刃爆出十米,也不管会不会碰到白火焰组成的罩子,向着光点浮起的地方横扫。
“小心后面!”
光刃掉头,白墨双手握剑从自己的腋下插过去,身后传来蚀虫刺耳的嘶吼。
“不太对劲,白墨到我身边来。”苏长安大喊。很明显,刚才白墨才刚刚冲出去,他和白墨就被蚀虫隔开了,他现在还摸不清那头蚀兽到底要干吗,但是肯定不能再和白墨分散开。
白墨低下头,不再理会身后的情况,向着苏长安的方向狂奔。短短几米的距离,却接连被堵截,白墨听着苏长安的指示,集中全部精神迈着脚下的步子,他甚至不在乎有没有把蚀虫杀死,只想回到苏长安身边去。
苏长安一心二用,终于在一个分神间,被一头蚀虫用尾巴卷着,拉向空中。突然失去平衡让苏长安射向那头蚀虫的子弹失了准头,打偏了。
蚀虫的尾巴缠得极紧,苏长安觉得肺都要被挤出来了,蚀虫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苏长安艰难地集中精神,透过蚀虫的身体去寻找白墨。
在这一瞬间,刚才因为狼狈应对蚀虫围堵而分神熄灭的紫色火焰再次从苏长安的身上冒了出来,然而出乎苏长安意料,在那星星点点的紫色火焰冒出来的同时,那头缠着他的蚀虫突然发出疯狂的哀嚎,尾巴一甩,把苏长安狠狠地摔了出去,直直地向那道白色的火焰飞去。
一直隐身于云层中的蚀兽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动了动。那一刹那,蚀兽的眼中流露出焦躁期盼的神色。
苏长安其实并不知道,如果他撞在那道光网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
他本能地觉得千万不能撞上去,但是此刻又怎么由得他。苏长安听见耳畔呼啸的风声,蚀虫的嘶吼居然变得很远。
他撞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轰!”
响声并不是很大,苏长安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他看到银白色的、闪着光芒的细小碎片在空中散开,他花了一会儿工夫,才意识到那是七杀的碎片。
苏长安偏过头,看见了白墨近在咫尺的侧脸。
如同一组千年不过的慢镜头,细碎的银光中,白墨没有一丝血色的惨白侧脸衬得一双黑眸如同寒潭,深不见底。略略有些长的头发在逆飞的冲击力吹到了脸颊上,还带着汗水的湿润。
苏长安看到白墨紧紧皱着眉头,却在跟他对视的瞬间,嘴角牵出一丝笑意。笑容中,一缕血红溢出了嘴角,终于唇齿关不住,一口鲜血喷溅出来,溅到了苏长安的脸上,也溅湿了白墨的衣襟。
空中传来蚀兽凄厉的嘶吼。
后来苏长安想,大概就是从这一瞬开始,他永远被白墨拘禁了。
他永远失去了恨他的能力。无论白墨说什么,他都承受,无论他做什么,他都原谅。
白墨抱着苏长安,后背着地狠狠地摔了下来,落地的震荡中,白墨又是一口血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