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在忧愁什么呢?
“你在担心。”法尔刻开口道,“为什么?”
余梦洲被它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举起工具箱,“药和绷带要用完了,我不知道要去哪找。”
法尔刻很诧异:“这点小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用的药,你们也不知道要去哪弄啊,”余梦洲说,“这都是我那边研制的产品。”
“说到这,你的工具……”法尔刻欲言又止。
在恶魔眼中,那些修理的用具在脱离了余梦洲之后,就显得黯淡无光,但是被他拿在手里的时候,却能放射出比火焰更加洁白,比岩浆更加耀目的光辉,“很不寻常。”
余梦洲笑了,他得意地拍了拍工具箱:“当然不同寻常了!它们可是我在……”
“不,”法尔刻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不要告诉我,也不要告诉魔域中的任何一个活灵,有关于你这套工具的信息。”
余梦洲讶然问:“为什么?”
沉寂片刻,法尔刻回答道:“因为,恶魔可以被自己不理解的概念杀死。”
“你要知道,恶魔是古老的造物,我们通晓万物,追逐着那些禁忌的知识,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只要看上一眼,就会被永久地贮藏在我们的记忆中。每一只大恶魔,脑子里都有个天然的藏书室。我们知道得太多了,因此再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恶魔的生命。”
它加重了语气:“所以,‘不理解’对于恶魔而言,是一个致命的弱点。看到你拔除高耳的咒钉之后,我终于可以断定,安格拉的诅咒为何对你无效,就是因为你,或者你的身上,有他所不能理解的事物。”
余梦洲惊奇地说:“哇,那我岂不是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他……”
“不行!”法尔刻严厉地说,“你一定不能抱着这样的念头,正相反,在所有的魔马解放之前,这个秘密务必要牢牢地守住。消息一旦传开,我只怕没有足以保护你的力量。”
哎呀,你真是一头好凶的马哦……
余梦洲张了张嘴,他想调侃,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在刚掉下来的时候……”
他把遭遇小恶魔的事跟法尔刻说了,“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可以拿着钳子,一下就把它们消灭干净,今天你一说,我就明白了,或许这套工具也是它们不能理解的东西吧?”
“小恶魔?”法尔刻抬起眼睛,“那不是小恶魔,那是惊惧小妖,最弱的魔物之一,你说它们看到了你?”
余梦洲点头:“不过在场的都被我消灭了,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应该?
法尔刻的目光柔和下来,对他说:“你好好休息,一会给你送点吃的东西。药的事,我们会想办法的。”
它站直身体,朝着外侧的洞窟走去。
恶魔不需要应该。
“——惊惧小妖?”高耳面对它的首领,其它魔马也好奇地围上来,“怎么了,有必要特地提起那群小害虫么?”
“隐蔽无声地去。”法尔刻沉静地吩咐,“这块平原上,不会再有惊惧小妖了,明白吗?”
高耳露出獠牙,暗影的触须在它身后缓缓地起伏,魔马的涎水滴流在地上,登时烧出了无法熄灭的黑红色火炎。
“是,我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余梦洲:*修蹄子,拥抱,甜言蜜语,施展世上最好的抚慰疗程* 谁是我的乖乖小马?
恶魔战马:*完全满足地融化了* 毫无疑问,是我!
其它恶魔战马:*试图用锋利的眼神杀死它,但是失败*
法尔刻:*感受人类坐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非常安逸地卧着,纵容自己的族群内斗* 哼,就让我们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第73章 暗空保护区(八)
余梦洲仅仅独自坐了片刻,一只马头便悄悄地探了进来。
他转头一看,只看到两只红光四射的眼珠子,自厚重的铠甲下窥视着自己。就算再怎么胆大的人,突然看到这对眼珠子,也会被吓得跳起来。
他的心脏骤停了一拍,随即,他就认出了这匹马的身份。
“朝圣?”余梦洲试探地叫道,“进来吧,怎么站在那里?”
——魔马“朝圣”,哪怕置身于诸多造型千奇百怪的同伴里,它也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
来的第一天,余梦洲就记住了它,因为朝圣从不开口说话,从鼻尖到马尾,都被尖锐的披甲缝合着,不露一点皮毛,能被看见的,唯有一双眼睛。
朝圣沉默地走进来,它远离了喧闹吵嚷的同伴,安稳地卧在余梦洲面前,背上驮着食物和珍贵的酒酿。余梦洲与它对视片刻,不知为何,他觉得朝圣的目光很忧郁。
他拿下食物的袋子,把酒瓶放到一边,想要摸一摸它的皮毛,触碰到的却是冰冷锋利的厚甲。
“怎么啦?”余梦洲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你是不是不开心?”
朝圣顿了一下,它看了看外面,又转向余梦洲,眼神幽幽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
余梦洲也偷瞄了一下外面,他压低声音,同魔马说着悄悄话:“它们吵着你了吗?”
朝圣沉沉地喷出一口气,动了动嘴唇,却将封嘴的铜环晃得叮当作响。它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深深地、可怜地望着余梦洲,那目光就好像含着泪水似的,差点把余梦洲的心都望碎了。
他扔下食物袋子,急忙抱住朝圣的脖子,也不管盔甲上的尖刺是如何刺人扎手,喃喃地对魔马承诺:“别怕,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除掉你身上的禁锢的……”
朝圣小心翼翼地挨着他,不使身上的锐甲刮着余梦洲,它发出轻轻的抽气声,犹如小声的应和。
法尔刻:“……”
它眯起眼睛,马尾不轻不重地抽打了一下空气,发出尖利的鞭梢声,朝圣立刻抬起头,与回来的首领目光相触。
余梦洲转过头,也看到法尔刻的身影,感到怀里的朝圣稍微挣了一下,他立刻放开手,让它站起来。
“去吧,”法尔刻说,“你的兄弟们在等你。”
余梦洲左看看,又看看,总觉得气氛有点古怪,朝圣最后看了余梦洲一眼,便无声地走出了洞窟。
法尔刻问:“食物还合口吗?”
“哦哦,”余梦洲回过神来,他扯开皮质的口袋,“我还没吃呢……嚯,面饼!”
他隔着油纸,惊奇地拿起一枚纯白如银的柔软面饼,上面还冒着热气,“地狱里怎么会有这种食物啊,你们……我是说恶魔,不都是吃肉喝血的吗?”
“与其说吃肉喝血,不如说恶魔是什么都愿意尝试的生物。”法尔刻说,“哪怕你要教廷的圣水,我们也能在魔域里给你找到。”
余梦洲试着咬了一下,又香又甜,能尝出这是一种面点,然而饼子的口感绵密,有如奶酪,一下就能在舌尖上化开,他震惊道:“这、这太好吃了!”
“喜欢?”法尔刻的眼睛泛起笑意,“你喜欢就好。”
“这谁做的啊,御厨吧他是!”余梦洲两三下吞到肚子里,又拿起另一个,“这手艺,真是绝了!”
哦,失策,法尔刻在心中嘀咕,早知道就让留下厨师的活口了……
余梦洲一口气吃了五个,才停下来喘口气,他抱着酒杯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那个,朝圣是什么情况啊?”他问,“它身上的盔甲包成那样,我就是想修蹄子,都没地方下手啊。”
“朝圣?”法尔刻慢慢地说,“它伴随着地心的轰鸣降生,因此一落地,就有极强的咒言之力。安格拉不曾提防这一点,曾经被它的声音震碎形体,不得已之下,将灵魂深深藏入行宫,才免于一死。朝圣也是我们中逃脱时间最久的,等到安格拉理解了它的言语之后,他抓住朝圣,为了惩罚它的不敬,掩盖自己的失败,于是用九道铜环锁住了它的口舌……”
余梦洲心里堵得慌,他放下酒杯:“那我现在给它看看吧。”
法尔刻凝视着他,呼出的气就像一声低笑。
“军锋那孩子很喜欢你,”它说,“如果你还有余力的话,就先看它吧,朝圣情况特殊,不用那么着急。”
“也行?”余梦洲站起来,“反正到时候都要解决的,那……”
他的话还未说完,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恢宏的号角声,法尔刻双目燃火,森冷地抬起头颅。
很快,军锋挤进洞窟,话语中喷涌着余梦洲从未听过的血腥杀意:“有军队来了,应该是恣乐行宫的恶魔!”
余梦洲也惊慌地跳起来:“什么,谁来了?”
“骑到我背上来,”法尔刻说,“咱们该走了。”
突如其来的纷扰,使余梦洲更加不知所措:“可是我不知道怎么骑,这个体型不适配啊!”
“你就跳吧!”军锋急匆匆地窜过来,一脑袋把余梦洲顶到首领的脊背上,法尔刻两侧的缰绳顿时灵活地游走起来,试图缠上余梦洲的手臂,接着就被军锋狠狠地撕了一口,咬成了蔫嗒嗒的状态,“抓住绳子,抓稳就行了!”
“你带好他的工具箱。”法尔刻站起来,沉声下令,余梦洲的视角一下无限拔高,慌得他侧坐在马背上,牢牢扯住坚硬的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