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来。”一个瘦瘦黑黑的工匠上前拿起铜管,用铜管的一端沾取玻璃溶液,鼓起腮帮子就是一口气下去,玻璃液骤时间就如同气球一般鼓起。红彤彤、圆鼓鼓就像是初生的旭日。
“再用钳子慢慢拉长。”秦朔在一旁指挥。
那工匠很有灵性,依照秦朔语焉不详的指挥,很快就吹出了各种造型的玻璃器皿,最多的是大肚子细颈圆瓶。只是秦朔一开始需要的长直玻璃细管却迟迟不得成功。
秦朔见工匠额头上的细汗,摆摆手道,“不急于这一时,你且慢慢实验,成功了有赏。”说完又问这工匠的姓名。
“小的于田。”工匠回话。
秦朔又问他家中几口人,于工匠一一回答。秦朔便道,“今日玻璃烧制成功计你一功,待长玻璃管烧制成功再计你一功,累计三次记功,脱离匠籍。”
此言一出,于工匠立马跪下冲秦朔磕头。
市农工商,商籍最贱,工匠次之。如今的工匠社会地位极其低下,但凡被编入匠籍贯,世代不得脱籍。而工匠们一般都掌握在世家和皇家的手中,世世代代为主人家服务。
秦朔庄子上的这些工匠都是秦老爷子费劲心思各地搜刮来的,一部分是当年打仗的时候掳回来的,还有的则是买回来的,总有些过不下去破落世家砸锅卖铁过日子,工匠们便是抢手货。
脱离匠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于工匠磕头磕得砰砰响,周围的其他工匠们也俱是激动地跪下。
“大家都一样,累积记功三次,全家脱籍。”当然,达成什么样的条件才能记功,这掌握在秦朔的手中。
巡视好玻璃坊,留下一地宛若打鸡血的工匠们,秦朔又开始巡视其他产业。待巡查到羊圈,秦朔一样便看出了那管事的心虚。
“嗯?”
秦朔才刚出声,那管事就啪一下跪下,连连求饶。
“到底发生了何事?!”秦朔怒斥。
“有些羊,看着不好了,恐有瘟疫。”说完那管事便瘫倒在地了。
畜牧业最怕的就是瘟疫了,一死死一片,全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不说,万一这瘟疫还传人,那可就真要命了。
“瘟疫?!”彪叔等护卫上前一步将秦朔护在身后,斥责道,“何故隐瞒?不早早通报?”
秦朔连忙掏出手帕遮住口鼻,问道,“可有保持羊圈的干净卫生?隔日以清水清理羊圈?”
管事的对天发誓,说自己绝对做好了卫生工作,自己也不知是为何导致小羊发瘟。
就在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冒出,“小的觉着不是瘟疫。”
“闭嘴!”管事连忙呵斥,又冲着秦朔求饶,“小儿无知,还请九爷莫怪。”提出异议的正是管事的儿子,看着才八九岁的样子,一直跟着自家阿爹牧羊。
“你说说看。”秦朔怎么会计较,反而温声询问。
那小孩儿挺直腰杆,眼睛倔强地看向秦朔,说道,“我觉得小羊不是生病了,他们是不开心。”
管事的斥责小孩儿莫要胡说,秦朔却让小孩儿大胆发言。
“病怏怏的都是那些被圈养在窝里不得出去吃草的小羊。”小孩儿道,“要是我以前每日都可出门放风玩耍,忽有一日被拘着不能出门,然邻居二虎却依旧每日可以出门,那我肯定也会不开心、没精神的。”
“小羊们也是如此。”
“善!”秦朔抚掌称赞,又问小孩儿,“你可有解决之法。”
小孩儿便道,“可否将小羊们轮流发出去吃草?这样公平些。”
“可!”秦朔点头。
“倘若你能将这批小羊养得比去年肥壮,重重有赏!”秦朔如今是赏赐赏上瘾了,他发现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只需要一点点的刺激,他们就能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作者有话说:
。
第61章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秦朔的大力悬赏之下,制作温度计的细长玻璃管终于制造出来了。
秦朔细细把玩着手中的玻璃长管, 心中感叹人民群众的智慧。
“九爷, 那个王贵撑不住了。”彪叔出言打断了秦朔的欣赏。
“王贵?”秦朔都快将那个被关黑屋的管事给忘记了。
“他交代什么了?”秦朔询问。
彪叔:“全交代了。”
说到这儿,彪叔心有戚戚,原先他还觉着九爷是菩萨心肠, 如今看来确是自己短视了。那王贵被关进小黑屋,小黑屋的周围依照秦朔的交代用稻草团团包围, 除了每日送水送饭的时间, 其他时候不许透进一丝的光亮和声响进屋去。
彪叔原本还没参透其中的深意, 谁知那王贵才被关进去不过两日的功夫,什么刑具都没有上,就开始哭爹喊娘起来。到了第四日的时候, 那王贵无需拷问, 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罪行全都交代了。
贪污了多少钱, 怎么贪污的, 贪污的钱财都藏匿的何处, 自己在朔州置办的院子在哪儿,自己养的几房外室和私生子又藏于何处,噼里啪啦交代得一清二楚。
彪叔将王贵交代得事项整理好呈送给秦朔,“原先他还没提与草原戎人的交易,后又关了三两日,水粮减半,便什么都交代了。”
秦朔放下手中的玻璃细管, 翻看王贵的供词, 问道, “其罪当如何处罚?”
彪叔:“当杀。”不说主人家容不得这等背主的仆人, 就说国家法度,通敌也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秦朔手中一顿,尔后点点供词上被王贵供出来的几个同伙,说道,“将这几人也关小黑屋去。”
哪怕还没有做好杀人的准备,但是秦朔深知手段不狠,地位不稳的道理,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再心慈手软就是愚蠢了。
“将王贵的罪行公示全庄子。”秦朔说完又想起一个主意,交代道,“三日后开赏罚大会,有罪者罚,有功者赏。”
三日的时间,秦朔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潜行研制温度计。他很明白三日后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上辈子长到三十岁,连鱼都没有杀过的自己就要动手杀人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仅仅是王贵,还有他的家人子嗣,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他们全都得人头落地。
今日杀王贵是证据确凿,可是自己能够保证每一次杀人都杀的证据确凿吗?自己是人,不是神,可就是身为凡人的自己,拥有七情六欲、爱恨憎恶的自己却掌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自己难道能够保证每次的判决都是正确无误的吗?
秦朔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当缩头乌龟,将此事打包收纳丢进脑海的深处去,待到时机成熟时再去挖掘出来解决。眼下自己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解决,譬如制作温度计,譬如孵小鸡。
手工温度计说起来容易,也不容易。说白了,这就是个热胀冷缩的小实验。瓶子里空间是固定的,升温后瓶中压强变大,液体就会上升进入玻璃细管中。当液体变冷,瓶中压强变小,细管中的液体就会下移。
沸水时,记下玻璃细管中的液体刻度,就是100度。将瓶子放入冰水混合物中,此时玻璃细管中的液体刻度就是0度。再将0到100之间均分画上刻度,由此简易的温度计就完成了。
如今摆在秦朔面前的难题就是如何确保瓶子的密封性。幸好苦恼不过三秒,庄子上的能工巧匠很快解决了秦朔的烦恼。
用软木塞做瓶盖,再在木塞和玻璃细管的交界处封上树胶,一个相对密封的瓶子就完成了。在玻璃细管上画上刻度,一个粗简的温度计就完成了。
秦朔唤来负责养鸡的管事,问道,“可有想过仿照母鸡孵蛋来人工孵化小鸡?”
“哈?”管事的都被问呆了,磕磕巴巴道,“这、这、这养孩子是女人的事,孵小鸡是母鸡才能干的活儿啊。”
自己好歹是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干女人、母鸡干的活儿?
“庄子上的鸡平日都是谁照料喂养?”秦朔算是看明白了,这些个管事都是二主子,只负责管人,业务却不精通,于是直接让平日里真正做事的人过来。
“回九爷,小的孵出过小鸡。”一个黑壮的妇人颤抖着回话。
原来这妇人曾经得过管事的一回赏,赏得是一枚鸡蛋。对妇人来讲,鸡蛋是珍贵无比的物资,自己只有在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吃过一回。
得了鸡蛋的妇人舍不得吃,于是就将鸡蛋贴身放在怀里,等着十日一休时带回家给家里孩子们吃。
“谁知.....”说着那妇人浑身颤抖,似是在恐惧害怕。当初那小鸡仔从自己怀里钻出的时候,妇人几乎要惊恐晕厥过去——自己难不成是精怪附身,不然怎么能养出小鸡来。
当初那只小鸡仔眼睛尚未睁开便被妇人丢进了茅坑里。妇人将这段事情当做秘密埋藏在心底,不敢与人透露一字。
直到今日被主人家宣唤,听着老爷的意思,人孵出鸡来竟然是一点儿不怪诞。而且还要大规模用人来孵蛋,妇人这才大胆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秦朔可不知妇人心中所忧虑,见这妇人有过孵小鸡的经验,便让其他仆役退下,只令这妇人留下,“蛋生的动物只要温度足够了就能破壳出生,与是谁孵的没有关系。母鸡可以孵蛋,人也可以孵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