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有爹呢”宛若一碗冬日里的热乎羊汤,直烫得秦朔心窝在心软到一塌糊涂。
秦朔上辈子没少看电视剧,上下五千年的正史野史也都知道不少。如他家这般的开国功勋武将,那几没一个能善终的。
有么?秦朔抓破了脑袋想不出个典型来。
秦朔长到两三岁能跑能跳、能言能语之时,从家中的丫鬟婆子口中旁敲侧打听到他这辈子的家庭背景,才三头身的秦朔便有一个念头——要完球!他家这是功高盖主被清算的命啊!
于是,自三岁起,秦朔每日心里总要思考一个问题:我该如何保命?
随着岁月渐长,秦朔在全家人的千娇万宠之下从一个小胖团子长成了个小少年。秦朔每日思考的问题便变成了:我该如何保住全家的命?
人心都是肉长的,秦家上下对秦朔的好,秦朔全看在眼中。那是一种没有条件的爱,不要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要你每次考试都要进步,不要你讲文明懂礼貌。那是一种放纵的爱,哪怕你是个不学无术的烂狗屎,他们也爱你。
秦朔欢喜极了这种没原则的爱,他觉得他就想掉进蜜糖罐子的老鼠,每日都快活极了。
可是,越快活便越惶恐,那似乎能看到头的覆家之灾似乎就在眼前。可全家似乎全然不觉,大家只会怪皇帝不公,只会愤恨秦家儿郎的牺牲不值得,他们甚至觉得皇帝亏欠了秦家。殊不知,那欠债人是要他们命的人啊!
秦家硕大的一家子似乎都被曾经的荣光以及先帝的恩宠蒙蔽了眼睛,竟然无人能察觉到那已经高高举起的屠刀。秦朔如何能不心忧,以至于被太医诊断出来那少年人不该得的思虑病症来。
如今看着眼前的阿爹,听着阿爹信心满满的计划,秦朔那时刻提溜着的心终于落地了,他终于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
“爹~~”秦朔这一声爹叫得千回百转,直听得秦老爷心里美开了花,恨不得把儿子团在怀里似小时候那般亲香亲香。
秦朔从秦老爷的“魔爪”下逃离,收敛起笑意,故作严肃道,“爹!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和六哥早上一通吵都把我吓坏了!”
秦老爷连忙保证,以后万万是不会了,还道,“这制糖的方子本就是小九你的主意,这些事情本就不该绕开你的。”
秦朔这才放心下来,浑身松快极了,话也便多了起来。回程的路上,秦朔一时问那南疆是什么模样,是不是有毒虫瘴气?一时又问他六哥何时启程,是不是等过完年就去。以后自己能不能也去南边?
“不必等到年后,待准备妥当了,点了人马出发便是。”秦老爷却等不及了,他恨不得明日一睁眼,那荒芜的南疆便已经种满了秦家的甜菜根,亮晶晶的砂糖便如雪花一般的生产出来。
“老六是个有狠劲儿的,虽然含着金汤勺出生在富贵窝,但不是不能吃苦的,待他到了南边,定然大有作为。”秦老爷对自家“孽畜”还是很有信心的。
“等你哥摸清了情况站稳脚跟,你再去他那边耍耍也不迟。”秦老爷道。
“嗯嗯!”秦朔点头如捣蒜,满心欢喜,彩虹屁一通接着一通,“爹,您可真厉害!我挤破脑袋办不成的事儿,爹你全办妥了!”
“嘿嘿嘿。”秦老爷子被夸得如坠云雾般轻飘飘,口中还谦虚,“我毕竟是你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哩!”
“是的!是的!爹您最威武。”
“哈哈哈!小九也不差的,有为父之风采。”
这边秦家父子二人互吹彩虹屁,气氛和乐极了。上京城中的镇北侯府却是乌云密闭了。
先是秦家老六秦楠纵马急驰回家,马鞭一扔,火烧屁股一般地跑回院子,拿了个包裹,丢下一句“我再也不回这个家了!”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不等阖府上下搞明白这小魔星又搞什么幺蛾子,温泉山庄上发生的事情伴随着风言风语传进了镇北侯府的朱红大门。
新任镇北侯夫人高氏听到消息后便如遭雷劈,一泡眼泪便蓄上眼窝子,眼泪滴滴地瞧着自家丈夫,“我这侯爷夫人还未当两日,嫡亲兄弟竟是弃家去了,这不是指着我鼻子骂我这个长嫂不慈呢!我还怎么做人!”
“这关你什么事儿?!”秦初瞧不得他媳妇儿的作态,心中原本就为着那秦家父子反目的传闻而心焦,被媳妇儿一哭,心里更加烦躁得不行,只得道,“爹和老六都不是那样的人,其中必有误会。”
可是,能有什么天大的误会呢?往日里他六弟被他爹撵着打也没有像今日这样说走就走的啊!
这都什么个事儿啊!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你个老糊涂虫!”秦老夫人抄起手边的软枕便掷向一脸喜气洋洋的秦老爷子。虽然养尊处优多年, 但是作为穷苦出身的将军夫人,年轻时也是一把劳作的好手, 秦老夫人的身手可没落下, 依旧敏捷,准头也准得很。
秦老爷也不敢躲让,知晓这事儿自己有做的不地道的地方, 因而硬生生受下来自老妻的一记重击。
末了,秦老爷子将“凶器”软枕抱在怀里, 伏低做小道, “罗罗唉, 那不是情况紧急么,我和小六就顺势而为了。虽然没能提前与你透气,但是, 我这不是急急忙忙地就回来, 第一时间就向你禀告了么。”
“你就别生气了, 这事儿都是我的错, 好了吧。”秦老爷觉得自己可真委屈, 明明自己是为了这一家子劳心劳力,结果还被老妻给嫌弃了。
“什么叫好了吧?”秦老夫人眉毛一竖,厉声道,“感情你还委屈上了?”
“没有没有!”秦老爷连忙拍拍嘴巴,“是我嘴笨不会说话。”
瞧着老头子伏低做小的姿态,秦老夫人心中的火气也去了大半,深深觉得这些大老爷们做事太过不靠谱, 顾头不顾尾。
秦老夫人揉揉额角, 幽幽叹息一声后道, “你们爷们之间的官司, 我向来是不怎么插手的。可今日这事,那是一般的事吗?!”
秦老夫人越想越气,手掌“啪”一声拍在那花梨大理石桌案上,气道,“就算要走,也得小六娶了媳妇再走吧!”
“难不成你让他去南地找个野人当媳妇?!”这才是秦老夫人最为生气之处。
原本自家老六就婚事不顺,都二十岁了还没相看到合适的人家。近日侯府的地位好不容易回暖,许多人家都露出了结亲的意思来,秦老夫人瞧着好几个女孩子都不错,正物色着呢。如今倒好,父子二人一出双簧戏,把自己的谋划全打乱了!
“啊?”秦老爷子目瞪口呆,他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来,见着那黄砂糖,他将南下的计划与小六一说,父子二人立马一拍即合,当下就上演了一出父子反目的戏码。
“这、这.....”秦老爷不想在老妻面前落了下风,脑子急转,腰杆一挺,嘴硬道,“大丈夫何患无妻!待我儿做出一番功绩来,还怕没有老婆么!”
“呵。”秦老夫人冷笑,“一番功绩?你们那是见不得人的买卖,就算是挣了金山银山,那是能显露人前的吗?”
被反驳了的秦老爷顿时如锯了嘴的葫芦,呐呐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像你一般,打个三四十年的光棍,忽有一日就来了个慧眼识珠的老秀才将闺女嫁给他?!”
秦老夫人原是讽刺之意,秦老爷子却没听出来,还眼睛一亮,开心道,“对啊!小六那小子运道向来好,出生时便是咱家的鼎盛时刻,虽然近几年来受了些磋磨,但如今也时来运转了。指不定哪日就有个慧眼识珠的老丈人选了他做女婿哩!”
秦老夫人:.......自己当年在怎么就看上这蠢东西?是眼瞎了吧!绝对是眼瞎了!
怀疑自己年轻时眼瞎的秦老夫人将碍眼的老头子赶走,眼不见心不烦。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便是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了,他们爷们有爷们的野心与大计,娶不上媳妇便娶不上吧,人这一辈子又不是非要结婚不可。况且就她家老六这性子,哪里是个会疼人的,也就别去祸害人家好姑娘了。
很快,秦老夫人便自我开解成功,接受了六儿子远去南地并且很可能打光棍的未来。
这一边,秦老爷子被老妻逮住问话,秦朔那边也没有逃过一劫,一只脚刚刚踏进侯府大门便被他哥嫂给堵住了。
“小九,你可知是什么情况?!”秦初焦急道。
秦朔调动起全身的演技,面露惶恐,垂着脑袋,声如蚊蝇,“六哥觉着爹偏心我,和爹大吵一架后跑了。爹也气极了,说当没这个儿子了。”
“大哥,以后我就是小八了......”说完,秦朔便捂着脸跑了——没办法,他着实演不下去了,继续胡编下去担心自己会笑场。
“小八?小八?”秦朔跑了,留下秦初傻愣在原地,摸不清头脑。
秦老爷子特意嘱咐过秦朔,黄砂糖的事情万万不可告诉别人。事以密成,一件事情在没有做成之前,知道的人越多,坏事的可能性越大。
“大哥也不可以?”当时秦朔问道。
秦老爷反问,“你觉得告诉你大哥合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