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的话不容置疑,话音刚落,自己这边的五百精兵齐刷刷亮出大刀,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要不拿着东西滚蛋,要不就把脑袋留下!”秦朔此时已然是气急,他怎么也想不到林锦能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来,还不知道那定西城还是什么样的光景。
要不是还需要林锦制约牵制大凤朝的兵力,此时还不得和林锦撕破脸皮,秦朔恐怕今日便要和林锦拔刀相向了。
看向林锦遣派来押送人质的两百多人的骑兵小队,秦朔知道,自己的顾忌,恐怕林锦一清二楚。他根本有恃无恐,吃准了自己不会与他撕破脸皮。
“真不愧是武侯嫡子啊。”秦朔感叹着。这林锦如今哪怕和畜生一般凶残毫无人性,可是他骨子的军事、政治素养还在,自己的所有反应、行动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将感叹丢到一边,秦朔着手安置眼前的人质,命李副将道,“取二十来顶行军帐篷,支到城墙外去。”冰天雪地,北风嚎嚎,先给这些个可怜人一个遮风取暖的地方吧。
“食物、水、炭盆、衣物都给准备上。”
交代好最基本的保障工作,秦朔往人群中望去,目光巡视着,企图将自己庄子上的孩子给找出来。然而这些人质各个被饿得面黄肌瘦,又蓬头垢面,根本难以看清面目。
“半子?朱半子?”秦朔忍不住出声大喊孩子们的名字,“李大力?徐盼娣?!”
一个个名字喊出去竟是无人应答,秦朔心中一凉,正要和林锦的部下对质,呵斥对方是不是来讹诈自己的,却见人群中的一个角落里,几个瘦下的身影蜷成一团,低头捂脸似是在躲避什么。
秦朔瞧着那侧脸眼熟,疾步上前扒拉一下,一见果然是朱半子,只是当初那个白面团子一样白嫩圆胖的孩子如今竟然变成了瘦削的瓜子脸,眼眶都瘦得凹陷下去了。
“半子?”秦朔声音发颤。
“九爷,我没脸见您!”眼泪滚滚而下,“我给九爷丢脸了,我没有护住大家!大力没了,盼娣也没了。”
一时间,哭声一片,俱是秦朔庄子上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的眼泪有是因为死里逃生的喜悦,有是因为死去的同伴,更有是觉得无言面对秦朔这个主子。九爷耗费心血钱财送他们去学习本领,可是他们什么也没学成便沦为了阶下囚,成为了别人威胁九爷的砝码,又让九爷破费了许多许多!他们没脸见九爷。
“好了,莫要伤心了,错不在你们。”秦朔点了点孩子们的人数,去时是整整齐齐七十二人,如今却只有六十三人。
想起去时路上孩子们那一张张充满期翼的脸,就如迎着朝阳绽放的花朵儿一般,而如今那些花儿却再也没有结果的一日了。
就在秦朔伤心之时,忽有一人自人群里踉跄着站起,向着秦朔走来,不等秦朔认出对方,只见拿人拔出头上的发簪,大喊一声,“九公子,天下共和,苍生福祉之信念皆托付于汝!”
话毕,只见那人举起发簪对准自己的脖颈便是一下,下一刻便瘫软倒在了污泥地里。
第117章
秦朔还未认出对方是何人, 那人已然自戟而亡。秦朔惊魂未定,身后的士兵们已然涌上前来将他周身护卫得水泄不通。
李副将更是被惊出了一声冷汗, 倘若刚刚那人拿着簪子不是冲向自己, 而是刺杀九爷,那可是天都塌下来了。
“九爷,您先回去吧, 此处交由我来处理。”李副将把秦朔护在身后,狼一般的目光在人群中巡视。
此时, 李副将已经将林锦妖魔化了, 他觉得林锦根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表面上是押着人质来要赎金的,实际上却是将刺客安排混进了难民群里,这是来害九爷了!
“文叔!”又一个人影自人群中扑出, 倒在那自戟者的身上痛哭欲绝。
“天师大人啊!”
“天师!”
人群中爆发出排山倒海一般的哀嚎痛苦。
秦朔浑身一定, 定睛往那自戟者瞧去, 继而拨开紧张的护卫们走上前。待走到跟前, 秦朔俯身去细看。
“文道子?”秦朔未曾料到这群人质中竟然有济世教的人!
“九爷, 善堂的大家伙儿都一同被抓了来。”一旁的朱半子提醒道。
秦朔没想到林锦竟然将济世教一网打尽了,还将他们“卖”给了自己。回过神来的秦朔顿时明白文道子当着自己的面自戟的原因来。
一来是他的骄傲不许自己沦为猪羊一般被贩卖,二来恐怕是为了自己能够安心接纳下济世教。
定西城一战,济世教被重创,元气大伤,苦心经营毁于一旦。道统传承能够不断绝已然是万幸,但是想要重整旗鼓, 壮大济世教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原本济世教还能够选择远走他乡, 积蓄力量, 待他日卷土重来。可偏偏他们被林锦给抓了, 偏偏自己又以救命恩人的方式出现。于是文道子便“顺势而为”选择“以身殉道”,用自己的死亡斩断了秦朔最后的犹豫。
“天师已死,秦公子便是天师亲自指定的继任者!”储云强忍着悲痛站起,冲着人群高喊一声,随即转身冲秦朔磕下三个响头。
“秦天师!”如同倒伏的麦浪一般,济世教众人冲着秦朔匍匐跪拜。
“这、这、这......”李副将简直被眼前的一幕惊掉了眼睛——九爷,您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面目?!
看着眼前乌鸦鸦跪成一片的济世教众人,秦朔捏捏眉头,挥挥手,嘱咐道,“都先去帐篷里暖和下身子,一切都大家休息调整好再谈。”
在不远处,一座座建议帐篷已经支起,一口口大铁锅冒着腾腾热气,食物的香气顺着刺骨的冷风传来,早已冻得麻木的众人这才恍若觉得回到了人间。
“九爷....”一旁的朱半子眨巴着眼睛,似是有话要说,秦朔摸摸他的脑袋,将他往帐篷的方向带带,柔声道,“先好好休息,等养足精神,慢慢与我说。”
“储云,将文先生的尸骨收敛好。”秦朔又看向储云,当初那个以戏谑自己为乐的跳脱少年宛若变成了一个木头假人,那双明亮天真的眼睛里只剩下了麻木和沧桑。
听秦朔要安葬文道子,储云木楞的神色才生动了几分,看向秦朔的目光有羞愧、有感激,还有不安。
众人安置在城外的帐篷中,秦朔则带着五百兵马返回了草原基地。
“九爷,这都些什么人啊。”一进书房,李副将便迫不及待好奇询问。
“有些是我庄子上的仆役,送去定西城学手艺的,还有些是有些交往的故人。”济世教的众人对秦朔而言算是什么关系,秦朔自己也说不清。
对于济世教,秦朔有敬重亦有防备,他感激文道子送给自己的占城稻种,又不齿于文道子的“祸水北引”之策,定西城的富硕是建立在北疆百姓死儿子、死丈夫、死父亲,永世不得安宁的悲剧之上的。
可如今文道子当着自己的面自戟而亡,又将济世教托付于自己,秦朔还真不知该要如何处理济世教的幸存者了。
捏捏眉头,秦朔安排道,“等那些人先吃上一顿热汤饭,再休整一晚,你便遣人对他们做一次摸底排查。”
“姓名、性别、年龄、祖籍、曾经居住地,家中亲友情况、有何特长,都一一登记造册。”反复思量之下,秦朔还是决定接下济世教的残盘。但是必须要将这些人打散分开,免得他们抱团成一方势力。
李副将正要提醒秦朔小心其中有诈,要防着刺客,如今见秦朔要摸底排查,倒也放心下来,又道,“不如采取保举连坐制度,三人一组相互作保,但有一人闹事,其他两人连同受罚。”如此制度可以很好地起到相互制约监督的作用,也方便了管理。
“这法子不错。”秦朔先是点头肯定李副将的保举连坐制度,尔后又摇头道,“只是李副将有所不知,那些人是有些本事的,如此强压政策之下,恐难以完全臣服于我。”
“李副将莫要着急,等情况适合之际,你这个法子就能派上用场了。”秦朔心中有了谋算。
隔日,三千定西难民休整一夜终于恢复了一些生气,而秦朔的摸底盘查也已经完成。原来这三千人中,济世教的教众只有一千五百人不到,剩余的人全是林锦胡乱抓来滥竽充数的,大多是定西城里原本的富户,被林锦抄了家业,人就“回收再利用”打包送秦朔这边来了。
被当做“废品回收站”的秦朔不禁捂额,估计尝到甜头的林锦日后会将自己这儿当做“自助提款机”了。好在秦朔本就缺人缺得厉害,一百斤水泥粉换一个劳动力,这不亏。
“这一千多人要签订劳务合约。”秦朔打算将这定西城的难民迁徙到矿区去,让他们在那边重新安家。
海滨盐场可以转包给普通乡绅土豪,但是东北矿区必须牢牢把握在手中。定西城的一千多难民正好解了秦朔的燃眉之急。
“将他们的身体养壮硕些,便将他们迁去东北。”秦朔交代。
“好咧!”李副将眉飞色舞地应声道。
“李副将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听出李副将声音中的欢腾,秦朔不禁好奇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