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是越浮郁。
如果是其他人,宴示秋还能拒绝过后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可偏偏是越浮郁。
越浮郁该是他的学生才是啊。
房门骤然被拍响时,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浆糊的宴示秋被吓了一跳。
紧跟着隔着一道门的姚喜的声音,更让宴示秋受到惊吓。
“宴太傅!太子殿下落水了!”
——越浮郁凉亭醉酒,之后脚下踏空,不慎落入了池塘中。
好在姚喜一直守在不远处,越浮郁本身也早已学会了凫水,倒没出什么大事,只是越浮郁酒还没醒、一直在喊老师。
宴示秋听着姚喜焦急的禀报,连衣冠也来不及整理便匆匆来到越浮郁的房间。
越浮郁一身湿衣还未换下,头发也全是湿漉漉的,这会儿坐在床榻上并不让人接近,接到消息赶来的秦太医也只能背着医箱站在不远处看着急。
“老师——”见到宴示秋,越浮郁便想要起身,只是他刚撑着站起来一点,就脚下不稳的摔了回去。
宴示秋赶忙上前,闻到了越浮郁身上浓重的酒味,他忍不住皱眉:“怎么喝这么多酒……”
越浮郁本不嗜酒的,今晚突然在外面饮酒以致醉后踏空……宴示秋垂了垂眼,不再问他喝酒的原因,只回过头唤秦太医:“快来给殿下看看。”
秦太医还未上前,宴示秋的手已经紧紧被越浮郁抓住了:“老师,老师……我错了,我知错了,你别恼我好不好?”
宴示秋抿了下唇:“……好,你先让秦太医给你诊脉。”
越浮郁便乖顺的松开抓着宴示秋的手,老老实实让秦太医探脉。
等秦太医探完脉离去熬药后,越浮郁又听话的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坐在宴示秋前面让他帮忙擦头发。
“老师……”越浮郁时不时喊一声,喊到宴示秋回应他,他便能安静一会儿,过一会儿后又继续喊。
“喝这么多酒,年纪越大越熊……”宴示秋轻叹。
“老师你原谅我了吗?”越浮郁回过头,脸上还带着醉意,两颊发红。
“大半夜给我找事做,还想让我原谅你?”宴示秋拍了下越浮郁的脑袋。
其实……宴示秋也没觉得越浮郁有什么错,顶多算是喜欢了一个不会有结果的人罢了,没到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地步。
只是这话不好说,说出来怕越浮郁误会,索性也就不说了。
越浮郁似是消化了下宴示秋的话,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回过头有些蔫头耷脑的,还是那句:“老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我什么都没说过,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宴示秋闭了闭眼。
许久之后,宴示秋放下给越浮郁擦头发的布巾,对越浮郁说了一声:“好。”
越浮郁便回过身抱住了宴示秋的腰。
宴示秋一顿:“见昭……”
“老师不怪我,真好……我一定改,我知错就改,老师说过我最聪明了,我学什么都很快的,老师……我会学着不喜欢你的……”越浮郁将脸埋在宴示秋身前,喃喃自语絮絮叨叨,“只要老师不离开我,我就不喜欢老师……”
宴示秋本来还有点说不上来的局促,但被越浮郁这么一直念叨着,莫名就生出一点失笑来。
……罢了,就当胡闹了一场,如今过去了。
至于搬出东宫这件事,也不必那么着急,待回京后办完冉新之事,之后找到机会平反当年常太师之案后再说吧。届时局势没那么虎狼环伺了,他再提搬走一事,即使和越浮郁之间再闹起矛盾,也不至于内忧外患一块儿发作。
第34章
景平二十三年进入十月, 宴示秋和越浮郁一行人也回到了京城。
冉新相关的人都被荣遂言带入了大理寺暂押,霍珺则自行回了京城的镇云大将军府,一直混迹在人群中的叶清颖在遮掩下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宴示秋和越浮郁之前跟她说过在京中要怎么联系。
之后就是回宫面圣, 此次前往建阳府的太子越浮郁和太子太傅宴示秋、大皇子越谦以及只当是去玩的六皇子越识, 还有荣遂言都一齐进了宫门。
几个月不曾相见, 偏心的皇帝亲爹盯着越浮郁很是关切了一番,又夸他此次出京甚有建树。安阳城发现冤案,为民伸冤, 到了建阳府更是人前不畏、为建阳府的百姓和大越拔除了冉新等毒瘤, 这些好名声传回了京城,如今朝堂上不少大臣对越浮郁这个储君都有了夸赞。
“宴爱卿也一路辛苦了, 朕当初将你安排在太子身边, 当真是再正确不过……宴爱卿也务必要节哀,稍后回了宴府,务必要宽慰你祖父祖母保重身体, 你父母亲当年之冤, 朕必会给你们宴家一个说法,以告亡者在天之灵……”
越征又关心了一番宴示秋,然后才走过场似的夸了夸越谦, 说他这次做得很得体,将来大越朝的江山正是需要越谦这样的亲兄弟辅佐在越浮郁身边。
宴示秋垂着眼心想,皇帝这偏心眼得着实有些明显,不怪文皇后他们觉得不甘……但作为被偏心的太子一派, 宴示秋自然乐见皇帝继续这样下去, 毕竟六皇子有荣家、大皇子有文家。
夸过了越谦后, 皇帝虽然走过场但也还算周全, 没忘了在建阳府还有个二皇子,于是又问起越诚在建阳府这几年过得如何,长高了没,长胖了没?
越谦很平静,想了想之后回答:“阿诚如今已经能背下《三字经》了。”
二皇子越诚启蒙不成,多年都背不下《三字经》这并非什么秘密,只是以前他还在京中时,鲜少有人会到他面前去提这件事,后来他被外放出京,京中就连二皇子这个人也不怎么会提起了。
当下听到越谦这样回答,皇帝越征一时愣神,随即很是感慨的点了点头:“好,都在变好。”
之后越征便接着与荣遂言说起了话。
六皇子越识一直站在旁边,也没人跟他说话,站久了便觉得无聊,径直开口说:“父皇,儿臣想要出去玩了。”
越征便停下了和荣遂言的对话,转而看向如今已经十岁、但仍然一派天真的越识,慈爱道:“识儿这次出京还没有玩够啊?”
越识瘪了瘪嘴:“可是都没有怎么玩,一直在赶路,每天都坐在马车里,荣二哥也不爱和儿臣玩,荣五哥只会几样玩法,儿臣想玩弹弓,荣嬷嬷也不许,说在马车里不方便,可是下了马车后就要吃饭睡觉了……”
越识一抱怨起来,倒不急着出去玩了。
越征对他的抱怨很是耐心,见越浮郁没什么耐心继续听下去的样子,越征便对越识招了招手:“来父皇身边,父皇接着听识儿吐苦水。太子你们就先各自回宫吧,一路上舟车劳顿,快回去歇歇。辛苦荣爱卿还得操劳一阵,冉新的案子不能拖沓。”
荣遂言作揖应下。
从皇帝面前离开后,几方人便各自散了。宴示秋和越浮郁一块儿回了一趟东宫,没有久待便再次动身要回宴府。
越浮郁下意识想要跟着一起,宴示秋按下想要揉他脑袋的手,温声道:“下次吧,见昭。今日回去,我要和祖父祖母说起我父母亲的事。”
越浮郁便没有再跟,只目送着宴示秋离开。
然后他转过身,轻声自言自语:“老师的意思是不方便外人在场……我果然还是外人。”
不过不要紧,只要老师不会反悔,会一直和他在一起就好。
越浮郁先前对宴示秋说,他会学着不喜欢他……这话半真半假,越浮郁的想法其实是……爱慕与否,藏在心里便是,老师不喜欢听、不能接受,那他就不再说出口,让老师以为他真的“改正”了便好。
反正老师会永远和他在一起,那说与不说爱慕又有什么差别呢。
……
这天宴示秋回到宴府,祖父宴诵和祖母江荇都在,见他回来都不禁红了眼睛,一边摸着他的胳膊一边说瘦了。
宴示秋父母当年在建阳府死于洪水乃人为一事,宴示秋在之前寄回的家书中已经和祖父祖母说过了。他本是想要回京后面对面与祖父祖母说,但思及冉新相关案情文书送回京中后,祖父祖母迟早会得知,与其从外人口中突然得知,不如他在家书中仔细道来。
得了家书之后,祖父祖母也曾寄信给他,信中字里行间瞧着很是镇定。直至如今,宴示秋回来了,宴诵和江荇才悲恸的抱着宴示秋落泪。
……
冉新相关的案子涉及时日颇长、涉事范围上上下下很是广泛,因为有皇帝越征的明旨催办,证人证物又很是夯实,所以查办得非常顺畅。
在回京的第二日,霍家便为霍珺做了主,让她与冉新和离了。之后冉新的案子倒是没有牵扯到霍老将军,但冉新的前岳父、霍珺的父亲、当朝的正一品大员中书侍郎庞自宽却深涉其中。
最早的建阳府贪污案与当时身为建阳府知府的庞自宽有关,后来宴学渊和沈丹湘夫妇受命前往建阳府治水,无意间发现了多年拨款中的猫腻,庞自宽收买不成,为了保住秘密便吩咐冉新想办法“解决”,那之后没过两日,宴学渊和沈丹湘夫妇便双双落水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