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示秋回过神,闻言不禁一笑,想着这儿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只顾着哄越浮郁道:“好,不来了。”
但越浮郁还是不大高兴,夹了鱼肉开始挑刺,手上动作又轻又快又足够细致,直到把新处理干净的一碟雪白鱼肉摆到了宴示秋面前,越浮郁才舒坦了点。
他们斜对面,二皇子越诚也凑到了他皇兄身边,悄声说:“皇兄你看,这宴太傅真是讨人喜欢得紧,刚刚唱曲的那个姑娘可往他那边瞧了好些次,也就是冉新没发现,若是发现了指不定多羞愤。”
越谦闭了下眼,又睁开继续用膳,没有回应越诚。
越诚便自行接着说下去:“皇兄,你说这宴太傅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就因为那张脸吗?他这张脸确实生得极好,又能讨女人喜欢,还能讨男人喜欢。”
“坐回去,用膳。”越谦紧抿了下唇。
但越诚偏不。自打这次越谦来了建阳府,住到了越诚的府上之后,越诚便格外喜欢在越谦面前提宴示秋,乐此不疲的提,十句话里面能有九句是和宴示秋有关的。这会儿仗着越谦不可能在人前再给他一巴掌,越诚还更加放肆起来。
又往宴示秋那边打量了下,见他斯斯文文的在吃鱼,越诚就接着兴致盎然的对越谦耳语:“皇兄,好像还是我低估了你喜欢的这位宴太傅。他实在是很会招人喜欢,看看把我们这位向来眼高于顶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都驯得服服帖帖的,目中无人的太子殿下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他家这位太傅大人,还给挑鱼刺呢!我小时候吃鱼都没见你和母后帮我挑鱼刺。”
“你说宴太傅怎么就这么能耐呢,他平时怎么教的越浮郁,居然能把一个野种教成这个模样。我在这建阳府平日里也听说了些京城的风声,人家太子殿下现在可没以前那么招人讨厌了,说长了两岁后人也稳重懂事了不少……一个个的,竟像是都忘了越浮郁是个野种出身的玩意儿。”
“皇兄你怎么不说话啊,看上去还不大高兴,是我不好,不该提越浮郁,明明在说宴示秋嘛,我知道皇兄你不喜欢越浮郁,他跟你抢皇位就算了,居然还整日霸占着你眼巴巴都见不着一面的宴太傅……皇兄你去东宫看过吗,看过宴太傅是怎么教咱们这位太子兄弟的吗,他是不是脱得干干净净跪在太子跟前给他舔,让他上……”
越谦将面前的一份甜汤径直扣到了越诚的脸上,总算让越诚闭上了嘴。
如今天热,冉府今晚这筵席的菜色一应都尽量往清爽来,甜汤底下还卧着冰,越诚脸上身上倒没有被烫着,但人很是怔愣,往后一倒,手臂无意识扫到了他那边红木桌上的一个半空的碟子,碟子就这样不慎摔落到了地上,应声而碎。
别说越诚怔愣了,在座的其他人都挺意外的。
越谦直接一碗汤扣到了越诚脸上,这动静倒不是很大,但紧跟着碟子落地碎掉的声响,就将原本没有注意到他俩动静的人的视线也吸引了过来。
厅堂内一静,还是年岁最小的六皇子最先开了口,他啊了一声:“二皇兄你怎么了?”
越诚脸上和身上还挂着甜汤里的材料,头发也被甜汤打湿了,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越谦。越谦则站起了身,若无其事的对冉新这个主人家作了一揖:“冉知府,今日不巧,二皇子身体突然不适,我便带他先行离席了,多谢今日的招待。”
说罢,越谦就对站在角落的随侍青柏示意了下,青柏连忙上前去想要搀扶越诚。越诚这才反应过来似的,顿时怒目横视:“你居然……”
越谦上前,给了越诚颈后一下手刀,成功把人敲晕。青柏紧跟着将越诚给搀好了。
冉新一头雾水的看着这一幕,只好对已经在朝外走的越谦道:“大皇子殿下慢走……二皇子殿下也是。”
见状,六皇子搁了筷子:“可以走了吗?那我也要走了!嬷嬷快带我回去吃些好吃的,今天这些我都吃不惯!但是又不好直接走掉,会被说不礼貌!”
冉新:“……”
越浮郁和宴示秋对视了下,然后越浮郁也慢腾腾的说道:“既如此,孤和太傅也不继续在府上叨扰了。”
冉新:“……”就是很想要骂爹骂娘,这都什么事儿啊!
这些人都走了,只剩下荣遂言,他当然也起身表示已经吃饱了,多谢冉知府今晚的招待。
莫名其妙就结束了一场筵席,冉新看着很快就变得空荡荡的厅堂,气得摔了一双筷子一个碗。
出了宴客的厅堂后,越浮郁和宴示秋慢悠悠走着,因为这会儿还是在别人府上,所以他们俩说话时还是和刚才筵席上一样,靠得很近,声音放得很轻。
“也不知道二皇子是说了什么,把大皇子惹得人前都不留面子了。”宴示秋道。
刚才筵席之上,越诚时不时瞅他一眼,然后回过头一直在跟越谦说话,越浮郁和宴示秋也都看到了的,越浮郁还跟宴示秋问候了一下越诚这个没脑子的玩意儿。
没想到他这边刚问候完,那边越谦就送了亲弟弟一份甜汤。
越浮郁嗤了一声,正想要接宴示秋的话,突然却是目光一凛。宴示秋见状便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不远处的假山间,刚刚那个在堂前唱曲的女子正躲在其后,夜幕中隐约可见神色焦急,许是发现宴示秋他们看过去了,那女子遥遥作揖一拜,然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待出了冉府,回到他们的马车里了,越浮郁才皱着眉不大高兴的说:“冉新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故意叫他的人来勾引老师?”
“……”宴示秋无奈失笑,“勾引我作甚,刚刚在场的哪个不比我更值得巴结……我想着,那个姑娘许是找我有事?”
越浮郁还是皱着眉:“那按老师这说法,她若是有事相求,那在场的她看谁不是看,怎么就盯着老师不放,还特意躲在假山后面等着。”
“别只顾着闹脾气。”宴示秋往越浮郁脑袋上敲了一下,又收回手稍作思索,然后道,“许是有什么事,她觉得找我更合适?我瞧着刚才的情形,不像是冉新特意安排的,冉新也没这么迂回的脑子,那姑娘似是想让我注意到她有事找我,但又怕被冉新或是府上其他人发现。只是毕竟是个陌生人……”
越浮郁就抓过宴示秋的手,道:“老师若是不想置之不理,但又心有疑虑,那我们想办法接近那人探一探便是。”
……
越诚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他自己的府上了,头上脸上身上都已经被人收拾过了,也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越诚摸着后颈坐起身,看到了同样坐在屋内的越谦。
“醒了。”越谦静静的看向他,“阿诚,是皇兄对不住你,此番到了建阳府之后也一直避着你或是由着你发泄,害得你性子越来越偏激,接下来这段日子我尽量就不往外边去了,我们兄弟俩好好相处一段时间……若是扭转不了你这性子,待回京之后,我会找机会说服母后,向父皇请旨也到这建阳府来,陪着你,算作当年害你被外放出京的补偿。”
越诚闻言却是莫名的更加气愤:“你什么意思?用你自己的前程来威胁我?你回京威胁母后去吧!滚!”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稍微准时一点了!
第26章
三天后, 建阳府沿江的一处破旧小宅,惊鹊独自踏入,然后很是怀念的在小宅院里转了转。
这处宅子不大, 但它曾经是一家私塾。私塾里教书的先生姓白, 收的束脩很少, 少到有时每月只要交来小半袋粟米或是一两个鸡蛋鹅蛋, 学生们便可以来私塾里读书,笔墨纸砚都不用学生们自家操心,每日还管午间一餐。给他们做饭的厨娘姓林, 和白先生是夫妇俩, 学生们也管她叫林先生,林先生厨艺极好, 再普通的食材经过她手也能化为珍馐, 学生们都很喜欢林先生做的饭菜,林先生的针绣活也很好,有时会帮学生们缝补破掉的衣裳, 一边缝补衣裳一边听着学生默书……
惊鹊便是这对夫妇的女儿, 这处破旧小宅曾经挂着“初善学堂”的牌子,取自“人之初,性本善”。
惊鹊记得还小的时候, 她家还是住在城内很难被洪水波及的地方,家里的“初善学堂”明亮宽敞。但爹娘心善又心软,看不得适龄好学的孩子被家境牵累读不了书,于是私塾的束脩越收越少, 私塾自备的笔墨纸砚消耗也越来越多, 后来基本等同于象征性收一点束脩便罢, 还多给加了一餐饭食。
就这样, 惊鹊爹娘祖上留下的资产越来越少,到后来还卖了最初的“初善学堂”,搬得越来越往江边去。哪怕是最次的笔墨纸砚也并不便宜,所以爹娘学会了在家里自制,惊鹊记得以前到了夜间,私塾的学生们都回家去了,他们一家三口吃过饭,便坐在同一屋子里点着不算特别亮堂的烛火,她和爹爹抄书、娘亲做刺绣,从而能多点进项。
不少人说初善学堂的夫妻俩书读多了脑子木了,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做这泥菩萨,可把自家给害苦了,夫妻俩苦还不打紧,但他们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家里成这样了,将来可怎么找个好人家哟……邻里这些话,惊鹊自记事起便听着,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爹娘极好,许是愚善了点,但自家也没到饭都吃不上还去施粥、不自量力的地步,一家三口很是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