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随着从围场飞出去的一只信鸽,很快来到了皇宫之中。
荣太后看了,并不太放在心上,只是可惜:“怎么没叫他给淹死了去。”
越浮郁若是淹死了,倒是免了她想办法把人从太子之位拉下来的功夫。文皇后一派落败,若是如今朝堂上再起储君之争,她的六皇子也已七岁,和当年越浮郁被立为太子时年纪一样,不再那般胜算低下了。
荣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也看了信纸,接过话说:“是那宴示秋救的人……这般看来,纵然宴示秋不满这个储君,但应该也是不会违逆正统了。”
“随他吧,本以为是个聪明人,知道择木而栖,没想还是个迂腐认命的,既派不上用场,那也没必要拉拢他来做事了。”荣太后挥了挥手,让嬷嬷将信纸燃了。
……
夜深,越浮郁还是想留在宴示秋的营帐里,不惜装可怜道:“白日里,我说今天就留在这儿哪里也不去,当时老师答应了的,难道老师这么快就嫌弃我了吗?”
宴示秋:“……见昭,你是在撒娇吗?”
越浮郁被噎了下。
不过宴示秋还是坐在榻上冲他招了招手,妥协道:“今晚随你吧,不过明天不行了,老师还是喜欢一个人睡,宽敞些。”
越浮郁就兴致冲冲脱了外袍上床,闻言很是贴心道:“那就叫人给老师再打个更宽敞的床。”
宴示秋失笑:“那倒也不必……好好躺着,脚不要乱贴。”
“是。”越浮郁答得很斩钉截铁,但是过了会儿他又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可是老师你的脚好暖和。”
宴示秋无奈,觉得自己如今当真像是个老父亲,养了个难伺候的兔崽子。
“等你病好了,脚就不会再这样凉了。”他只好道。
越浮郁是很擅长顺杆往上的,闻言便紧跟着问:“那在我的病好之前,能一直和老师同寝吗?”
宴示秋一挑眉,心想这还越来越嚣张了,哪能一直顺着,再顺下去怕是要上天了。
“不能。”宴示秋无情道,“都多大了,还这么黏糊,之前不还说自己不是小孩了吗?”
“可老师你也没把我说的这话当真啊。”越浮郁也反应很快。
宴示秋沉默了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脑袋:“安静,睡觉。”
越浮郁便老实了。
……
虽然发生了太子落水这个意外,但反正太子需要静养、暂时也不可能拔营回宫,所以皇帝宣布接下来几天的秋猎还是照常继续。
翌日上午,越浮郁从宴示秋的营帐出来,刚回到自己的帐中没一会儿,姚喜就抱着昨日越浮郁落水时穿的那身衣裳进来了。
最上面放着的是一件披风,姚喜询问道:“殿下,这身衣裳已经都洗干净了,这披风是宴太傅的吧,要奴婢稍后给宴太傅送过去吗?”
越浮郁正要点头,但视线滑过那件素淡的披风,要出口的话就突然顿了顿。
稍许之后,姚喜听到越浮郁镇定的声音:“不用,就放在孤这儿。”
姚喜愣了下,但不敢多问:“是。”
越浮郁便拿上一册书又出去了。昨日落水着凉,宴示秋就说暂且不急着继续学骑马了,这几日随意看看书便是,越浮郁就是特意回自己的帐中拿书的。
只是这书也没能安静看多久,二皇子越诚就过来了。
他是趴在担架上被人抬过来的,一路上还在长吁短叹的喊疼,骂抬担架的人没个轻重。等到了越浮郁和宴示秋面前,越诚突然就噤了声了。
昨天先是被抽了三十鞭子,后来皇帝到越浮郁这边走了一趟,回去又让人给刚上好药的越诚加了十鞭子。都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亲自行的刑,不掺水分那种,越诚又是个吃不得苦的,这会儿瞧着颇有些形容憔悴。
对上越浮郁和宴示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无尽谩骂强行憋下去的模样。
“这是做什么?”宴示秋忍笑问道。
负责送越诚过来的太监便回答:“皇上吩咐,让奴婢们送二皇子殿下过来,说是今日太子殿下休息好了,也让二皇子殿下当面与太子赔罪。”
宴示秋便颔首:“原来如此,辛苦诸位公公了。”
“不敢不敢,宴太傅言重。”
来意既然寒暄过了,剩下便是等着二皇子本人开口赔罪了,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趴在担架上的越诚身上。
越诚咬了咬牙,磨了好一阵都没开口。
越浮郁不耐道:“既然没长嘴,就别在这里碍眼,脏得很。”
越诚霎时又火了:“病秧子你……”
“二皇子殿下!”一侧的太监赶忙开口,半是劝说半是警告,“皇上可吩咐了,您今日若是不好好赔罪,便是还不知错,回头还要让陈季公公使鞭子的……”
越诚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噤了声,又过了会儿,才满脸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有多违心的开口:“太子殿下,昨天惊了你的马,害你落水差点没命一事是我不对,怪我太高估了太子殿下的骑术,本来只是想和太子殿下开个玩笑,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希望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接受我的赔罪。”
陪同的几个太监听了这“赔罪”的话,都忍不住别过了眼,心想这哪是赔罪啊,这不是又来惹太子不高兴了吗!
越浮郁也不看越诚,只对这几个太监道:“还愣着做什么,二皇子赔罪完了,赶着回去领鞭子呢,你们还不小心伺候着抬回去?”
“死病秧子你别欺人太甚!”越诚顿时吱哇乱叫,嘴上开始不干不净,“居然让父皇打我!你和你那个婊.子娘一样,从教坊司出来的一个比一个会争宠……”
越浮郁满脸森然,猛地将桌上的茶壶朝越诚丢了出去。
茶壶碰上担架,洒出来的茶水溅了一些到越诚的脸上,茶水还有些滚烫,越诚霎时嚎了一声。紧跟着茶壶摔落到地面碎开,有一块小的碎瓷片直接跳起来划过了越诚的脸,越诚还没嚎完又骤然惊吓尖叫。
陪同的太监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一幕,越浮郁又摔了一个茶杯:“滚!”
太监们才反应过来,忙不迭抬起还在哀嚎的二皇子越诚走了,走得非常不回头。
宴示秋轻轻握着越浮郁的手,刚刚丢茶壶时有一点茶水溢出来落到了越浮郁自己的手上,宴示秋确认了下并没有烫伤,才放下心来。
“等回宫了,他还要到东宫给你跪一个月,到时候把他嘴巴堵住,再叫人搁他面前背他记不住的《三字经》,好不好?”宴示秋温声哄道,“若是还不解气,那就叫人排一出戏,就排他小时候背不出《三字经》然后被各种嫌弃的戏码给他看,臊他面子。”
听着宴示秋慢条斯理的调子,越浮郁脸上的怒气渐渐缓下来,他反手握住宴示秋的手,笑了一下:“好,气死他。”
见越浮郁又笑了,刚刚站在帐内的姚喜才敢小心翼翼挪动,来到还碎在地上的茶壶和茶杯面前,轻手轻脚收敛起来。
砚墨也是头回见越浮郁发这么大的火,总算明白了姚喜之前为什么老是战战兢兢的……这会儿见了姚喜的动作,他也不敢继续在帐内待了,连忙跟着一块儿去收拾残局,然后带着碎片出了营帐。
“吓死我了……”出来后,砚墨才呼出一口气道。
丢了手里的碎片,姚喜才拍拍胸口:“可不是吗,那二皇子也忒过分……得亏宴太傅能言善辩,把殿下安抚下来了。”
又想起宴示秋刚才“能言善辩”的具体话语,砚墨和姚喜齐齐沉默了下。
“我家公子……”砚墨绞尽脑汁想了个词,然后说,“心思活泛,有勇有谋。”
姚喜点头:“宴太傅真是机智。”
越诚“赔罪”这个事之后,接下来几天直到秋猎结束回程,越浮郁和宴示秋都得了个清静。二皇子越诚是没再被派过来过了,大皇子越谦倒是又来过,但是被越浮郁吩咐姚喜直接给拦在了帐外,皇帝越征也来过,和越谦得了同样的待遇。
唯一来探望却没被拦在帐外的,倒是荣遂言。毕竟那天是荣遂言率先找到宴示秋和越浮郁的,外人说起来他也是有功之人,人家过来探望,虽然越浮郁很想不见,但宴示秋点了头,越浮郁想到自己之前很懂事的说过在荣遂言这件事上随宴示秋的便,也只能默默咬牙同意。
荣遂言倒也没有什么出格之举,就过来探望了下,不等越浮郁耐心告罄,他就自觉的告退了。
但也不妨碍他一退出去,越浮郁就拉长了脸,对宴示秋道:“这个荣遂言,比越谦还麻烦。”
好歹越谦意图明确,宴示秋对他也不假辞色。但这个荣遂言,越浮郁一时半会儿还真挑不出他什么错处来,但就是看着碍眼,尤其是宴示秋跟他和和气气说话的时候,越浮郁简直想把这个姓荣的丢出去。
宴示秋失笑:“你前两天不是还说,大皇子比荣遂言更面目丑陋吗,这会儿又反过来了。”
“并不矛盾的,老师。”越浮郁认真道,“越谦面目丑陋,荣遂言麻烦难缠。”
宴示秋便笑眯眯的接话:“见昭你人小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