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嘞,陆大人您先坐会儿。”
陆灵珏轻车熟路地找了个位置刚坐下,就发现身旁的温夙似乎没有坐下的意思,他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有些不解:“别站着呀,快坐下休息会,可累坏我了。”
虽然他们不过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但陆灵珏看上去似乎已经累坏了。
温夙沉默了好一会才坐下,坐下后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刚刚让她下去准备什么?”
陆灵珏刚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得正开心的时候,听到温夙这有些犹豫的问话,似乎一瞬间便明白了温夙话中的意有所指,一个没忍住,把水咳了出来,呛了个惊天动地。
“不是,你不会以为我是,我是点了两个姑娘吧?”他擦着嘴,很是无辜地看着温夙问道,“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正经是吧。”
温夙没有说话,但他确实想不出在这青楼里还能点什么正经的东西。
陆灵珏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我伤心了,一会你就知道我点了什么了,到时候你就知道……哼哼,你错怪我了!”
过了没一会,便有一个身姿曼妙的姑娘端着一碗精致的点心挪步走了过来,朝着陆灵珏甜甜地笑了笑:“陆大人您又来啦,许久没见您,可真是有些想您了!”
温夙的眉头一皱,就这般模样,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但下一刻,陆灵珏已经伸手接过了姑娘手中的点心,很是敏捷地闪身躲开了姑娘一同伸过来的手:“诶——我也可想你……手上的点心了!”
那姑娘一怔,却丝毫没露出尴尬的神色,像是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一般,笑着应和道:“陆大人果然还是这般不解风情,不过你还小了些,等长大些,可不许再对姐姐这般了。”
说完,那姑娘便又扭着身子离开了,而陆灵珏则是两眼放光地拿起了一块精致的糕点,递给了温夙:“这仙宁楼的糕点都是小巷子里卖得最好的那一家的,平常还买不到呢,直到有一次我偶然发现那家的老板和这边的老鸨定了规矩,每天都会供应许多给仙宁楼,这不就被我找到了好办法,不用等上大半天吃些冷掉的,这里可是能吃到新鲜热乎的!”
看着陆灵珏手上的糕点和眼中丝毫看不出作假的期待神色,温夙再度陷入了沉默。
“所以——你对这里熟悉,只是因为这里的糕点精致可口?”
陆灵珏举得手酸了,干脆把温夙遮面的黑纱拨开了些,直接送到了人的嘴前,很是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不然呢,不止这里呢,一会我们要去的天沁阁里的桃花酿最是一绝,还有玉烟楼的果子,都好吃得很呢,哎你快尝一口嘛,吃了就知道这糕点有多好吃了!”
得知了前因后果的苏慕不禁对陆灵珏肃然起敬,这是一个真正的美食专家,蹭吃蹭喝的天才。
“这京城里的风月楼,若非是忌惮他的身份,怕有朝一日会被大理寺找上门,是绝不会轻易让他进门的。”柳潇然面无表情地说道。
而苏慕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脑子里仿佛已经出现了一幅画面,上面是店家特意挂出的一块木板,写着“陆灵珏禁止入内”。
人才,这绝对是人才。
陆灵珏的光辉事迹讲完,苏慕和柳潇然也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前京兆尹岑舒的住所。
“岑舒的长子因病离世已经很多年了,而次子则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很早便与家中断绝了关系,去年他的夫人也病故了,因此只有他一人住在此处。”柳潇然简略地把岑舒如今的状况告诉了苏慕。
苏慕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一位佝偻着身子孤苦伶仃的老人形象,正泛上一阵同情的时候,柳潇然叩响了屋子的门,从里面传出来一道声若洪钟的“来了”,让他的思绪乍然被打断了。
而一开门,里面的老人虽然两鬓都已经斑白,但神采飞扬,全然不似已经日暮西山。
“怎么,你们两位小娃娃来找老夫,有什么事?”岑舒摸了摸自己引以为傲光滑亮丽的两撇胡子,打量着柳潇然和苏慕问道。
“岑大人,在下大理寺少卿柳潇然,这位——”
苏慕立刻回过神,也报上了家门:“小辈苏仪之子苏慕,见过岑大人。”
岑舒放下了自己靠在门框上的手,眯了眯眼睛,看了看柳潇然,又看了看苏慕,神色有些微妙:“大理寺少卿,苏仪的儿子,安定侯府的小侯爷,你们两位来找我,可难倒老夫了。”
“我可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二位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哟。”但随即他很是潇洒地往后退了一步,大大剌剌地做了个里面请的动作,“不过来者是客,那二位还是先里边请吧,老夫看着你们应当也不想在门口站着说话罢,可不要为难我这把老骨头哟喂——”
苏慕跨进门的时候在想:自己刚刚在脑补什么东西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逛青楼不点姑娘的陆灵珏是屑!
第96章 旧案
等到苏慕坐下之后,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于一位曾经的京兆府尹来说,这院落未免也太朴素了些,甚至连一些富贵人家的屋子都比不上, 不仅如此, 里里外外虽然整洁, 但连一个仆从都没有, 旁边的花架旁放着一个木水桶和木瓢,看上去岑舒在开门之前,正在照顾花花草草。
这就是这个时代公务员退休后的生活方式吗?
岑舒坐下后还给两人一人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白净茶盏,起身给两人添了茶。
“这茶就是几个月前收下来的桂花晾晒而成的, 香的很,喏,就是门口那棵,现在都没啦, 什么香味都没啦。”岑舒摇头晃脑地介绍着自己的茶, 随着滚烫的茶水落入茶盏之中, 清香随之扑面而来。
柳潇然和苏慕对视一眼, 道了谢之后却并未品尝,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岑大人,我们今日来,是为了七年前的一场旧案。”
岑舒恍若未闻,拿起杯子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后才皱着眉不满道:“急什么急什么,哎你们这些小公子哟, 平日里就是太过顺遂, 这性子啊, 急得很,这茶可等不了我们交谈完,你们不爱品,总得让小老儿先喝上几口吧。”
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形的两人只能暂且不提这些事,在氤氲的雾气里等着岑舒喝了好几口后,咋舌了一声,放下了杯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成了,知道你们俩是静不下来了,问吧问吧,你们说的七年前的案子,唉哟我记性不好,你们给我说说,具体是哪一桩啊?”
苏慕看着眯着眼睛一脸放松的岑舒,无比确信眼前的这位老人绝对是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不知道是否因为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才藏着掖着地不肯直说。
既是如此,他便也只能从善如流地开口解释道:“七年前,贺朗贺将军镇守磐城失利,被皇上下令就地处决,但就在两日之后,远在京城的将军府一夜之间突遭灭门,那时这件案子由大人经手,最后以贼匪杀人断案,不知道岑大人可想起来了?”
岑舒的表情一顿,但立刻就恢复了常态,嗯了一声后反问道:“这你不都挺清楚的么,最后的结果不也已经上报给大理寺了,怎么还要来问我?”
“岑大人当时在查案之时,没有觉得任何的奇怪的地方?”苏慕试探地问道,柳潇然说过岑舒似乎并非是宁王一派之人,更与魏太傅没有什么联系,他们这才寄希望于岑舒能告诉他们一些额外的线索,但看岑舒如今的模样,他不禁也有些怀疑,对方是否在当年也帮助了真正的杀人者隐藏真相。
“奇怪的地方——唔……”岑舒放下了茶盏,似乎是真的仔细思索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后才摇了摇头,“可真是问倒我了,这要说奇怪的地方,肯定也是有的,只不过……这隔得也忒远了些,我给忘了呀。”
苏慕有些没辙,再看柳潇然,他显然也没预料到岑舒竟然是个如此心性的人,谈话间似乎全然没把他们当作同僚看待,倒是很像在逗着他们两个小辈玩。
“岑大人,您再想想?”
岑舒皱着眉眯着眼又啧了一声,拍了拍脑袋后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哦,你说的是贺朗府上的那场大火啊,哎哟,那烧得可真是大,大半夜的,我远远地就看到了那火光啊,直冲云霄!到辰时,就有人来禀告我了,说是那府上的三十二口人啊,都被烧死了,我一听这可还得了,赶紧赶了过去,惨呐,那火还烧着呢,把天都烧红了半边。”
“诶要说这案子,那也算是万众瞩目了,连素来没什么往来的军器监的张大人都来过问了,嘿这倒是很稀奇的事,论说我这京兆尹的案子,怎么着也是和那军器监,没什么关系吧。”岑舒摸着自己的胡子,眼睛闪闪发光,看上去像是真来了兴致,“这都不提,那些尸体哦也是可怜,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都在那大厅里堆着呢,尤其是那府中小公子,那脸简直就是没法儿看,血肉模糊的,又被烧成了焦炭,嘿,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啧啧,实在是太猖狂了。”
听岑舒提到府上的小公子,苏慕顿时心一凛,对方依旧自顾自滔滔不绝地往下说道:“这本来是起要案,毕竟三十几条人命,但都说这府上的人本就是要流放三千里的,和死了也没什么差别,让我也别太过劳心搭上自己这副老骨头了,我一听,有道理啊,反正这些人啊,是命中注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