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判断缢死和勒杀,其实宋慈的《洗冤集录》里就有明确记载了,包括“缢在喉上则舌抵齿;喉下则舌多出。胸前有涎滴沫,臀后有粪出”,一般来说若是勒死假装自缢身亡的,脖子上的痕迹会有明显区别比较容易从生活反应以及沟痕进行判断,而身上没有打斗痕迹也是一种区别方法,但——宋慈同样也说了,最难判断的是“生勒未死间,即时吊起”,这个到现在其实都还是一个难题,需要和现场勘察结合起来看更有效哦~
第18章 深宅(四)
就在屋内众人都各自忙碌的时候,门外很不时宜地响起了一声慵懒的叫喊声:“二哥——家里这都是什么人啊!让不让人……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屋门口没设衙役,下人们又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四公子怕得很,随即便让出一条道来。
洪逸尘前一日喝了一宿的酒,如今迷迷瞪瞪的也不知道哪儿是哪儿,拨开几个人就往里走,看见站在洪思齐以后几乎是整个人都挂在了洪思齐的身上,转向一旁的陆灵珏恶狠狠地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怎么……怎么随意……嗝,闯进大哥书房啊。”
陆灵珏被对方喷了一脸的酒气,差点没按捺住自己想给这个醉鬼两拳的冲动。
他在心中默念了几遍:不能揍不能揍,揍了大人会揍我。
然后和颜悦色地看着洪逸尘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你大哥死了。”
这话说得直白,说得连洪思齐的脸色都变了三分,还迷糊着的洪逸尘终于稍微捡回了一点神智。
“你说什么?”他瞪着陆灵珏,“你说谁死了?”
陆灵珏随手指了指地上已经被盖上白布的尸体:“洪老爷今早被发现死在了书房内,我们是来查案的,你还有什么问题?”
这下洪逸尘终于醒了,他在原地愣了两秒后,突然扑上前去,掀开了洪承羽身上的白布,看见自家大哥可怖死状的一瞬间,他趴在洪承羽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切发生得电光火石,站在尸体边上的苏慕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把洪逸尘拉开,虽说他已经初步检查过尸体表征状况,但时间并不充裕,他也不能确保就已经看得仔细,更要提防有心人刻意毁坏尸体上留下的证据。
却不想洪逸尘喝了酒力气大得很,苏慕拽了两下都没能把他从尸体边上拖开。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另一边搭上了洪逸尘的肩膀,洪逸尘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酸痛感,直接使得他的半边身子都瘫软了下去,苏慕也趁机把人从尸体边上给拖开了。
趁着洪逸尘还站不起身,苏慕回到原地飞速地打量了下尸身状况,发现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后微微松了口气,这才回想刚刚搭上洪逸尘肩膀的那只手,一抬头,他便看到柳潇然站在刚刚的位置上微微揉了揉自己的手腕,面色一片冷漠肃杀,气场比平日里要强上好几分,让苏慕都觉得有些诧异。
刚刚他不过只是捏了这一下,洪逸尘便几乎半身都瘫倒到了地上,这柳少卿当真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些本事。
柳潇然对洪逸尘似乎也没什么耐心,皱着眉对一旁早已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县令道:“带他下去醒醒酒。”
吴县令今早战战兢兢地在屋内站了好几个时辰,对着柳潇然的冷脸几乎连话都不敢说,这会巴不得能早点从这个屋子里出去,自然是磕磕巴巴地应了是,然后就让手底下的两个衙役押着洪逸尘出门醒酒去了。
走出门看见天光的那一会,吴清觉得自己有点恍惚,谁能想到这位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少卿一来,这洪府就开始出问题了呢,也不知道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水逆,还是这洪府倒了八辈子的霉,前一位都还没能下葬呢,这后一位就挨着来了。
“唉,时运不济,时运不济啊。”他长叹一口气,转过身对着不知所措的衙役瞪着眼骂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就近的药铺买些现成的醒酒药来,惹恼了里面那位大人,我们都得完蛋!”
尸体和现场的勘验基本上都已经完成,屋内像极了自缢的现场,且发现了在书桌上压着的厚厚一沓债条,看上去洪府早已是外强中干,家产都被洪承羽差不多败得只剩下了个空壳,更让人觉得他是因为于心有愧而选择了自缢。
即便如此,柳潇然还是命人将洪承羽的尸身先带回县衙。迫于大理寺的威严,即便丁紫萍看上去似乎并不赞同,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挠他们带走尸体。
随后,柳潇然俯身到陆灵珏的耳边小声嘱咐了几句。
对上陆灵珏的有些疑惑的表情,他也不打算在这里就解释清楚,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洪府。临走之前,他下意识地看了眼站在另一边的苏慕,本想开口问问苏慕是否要和自己一起回县衙,却又觉得这话别扭得很,最终什么也没说。
苏慕自然是明白柳潇然想问什么,从善如流地回答道:“我想这尸体的变化一时半会也难以显现出来,所以我不如就留在这里帮陆司直吧。”
得到了回答的柳潇然虽然没有点头认可,但也没有阻拦,又看了一眼苏慕后便带着尸身回了县衙。
走出门的时候,他开始暗暗忖度。
或许是因为苏慕验尸时的手法实在精妙,且他身为侯爷却完全不惧脏乱,以至于自己这两日时常忘了他的身份,竟不自觉地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同僚了。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看来是近几日和陆灵珏呆的久了,也染上了三分傻气。
此时的陆灵珏正颇有兴致,他本以为自己要孤苦伶仃地独自留在府上,却没想苏慕留了下来,因此对上醒了酒后的洪逸尘时,多了三分兴致。
“来来来,说说你昨晚都去哪儿喝酒了。”他笑眯眯地盯着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的洪逸尘道,“你家里二嫂嫂都还没下葬呢,你就出去喝酒,也不怕你二嫂半夜来找你。”
洪逸尘的眼珠转了转,嘴唇哆嗦了两下,最终化成了一句:“二嫂不会来找我的,又不是我害的她。”
这话说得有意思,苏慕警觉了起来,开口问道:“梁夫人不是轻生落入水中过世的吗,怎么听你的话,倒让人觉得她好像是被人害死的?”
洪逸尘听了这话又开始哆嗦,半天没说话,就在陆灵珏想要趁着自己头儿不在好好耍一把威风的时候,他开口了:“二嫂怀着孩子,若不是因为出了事,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自尽了?”他抬起了头,盯着苏慕和陆灵珏小声地说道:“我觉得,大哥这个死,蹊跷得很。”
苏慕更好奇了,刚刚在场的人中除了他们三人,恐怕还真没人会觉得这件事有什么蹊跷,一般都会觉得洪承羽是因为些生活琐事一时想不开而自缢身亡,难不成这洪逸尘知道些什么,才会觉得自家大哥死的蹊跷?
“要我说,是二嫂,是二嫂回来把大哥带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和我一起念!封建迷信要不得!
第19章 深宅(五)
这话一出,洪逸尘本以为这两位好歹也会变个脸色,却没想无论是陆灵珏还是苏慕,都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他本以为是这两位没信自己的话,便又刻意压低声音地说了一遍:“我说——我大哥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洪老爷和你二嫂有过节?”陆灵珏打断了他的话,“怎么个说法?”
洪逸尘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显然有些纠结该不该开这个口。
苏慕也不着急,在一旁幽幽地说道:“我是听说,这人的怨念一旦成了,魂魄就会一直停留在地面上等待真相大白的一天,你今日若是不说清楚,你二嫂指不定会连你一起给……”他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后半句话戛然而止,里面的含义却是不言而喻。
洪逸尘听了这话面色又是一变,过了半晌,他才低低说道:“这事儿不止我知道,大嫂其实也是知道的,我曾经还听到过他们俩因为这件事闹过,只不过后来好像就翻篇儿了。”他咽了口口水,神色有些紧张,“我大哥和二嫂之间,不干净。”
饶是苏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答案后还是不免心下一惊,这古话不是常说“兄弟妻不可欺”吗,这洪承羽居然敢当着夫人的面勾搭二夫人,实在也是让他长了见识。
比起苏慕,陆灵珏则好像是听惯了这种故事,依旧是极其平静地问道:“那你呢,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之间不干净的?”
这话题已经开了个头,洪逸尘便好像干脆不再想要隐瞒些什么了,一五一十地讲起来:“有一日我在外回来得晚,刚进院子没多久呢,就看见我大哥笼着衣服往自个儿房间里走,这本来还没什么,毕竟晚上起夜也正常。”
“但是呢,我看见他出来的方向是二嫂的屋子所在,而二嫂的屋子里还亮着灯,我这一时兴起,就凑上去看了眼。隔着窗户倒是看不真切,但是我仔细一听,就听到屋里头有女人的啜泣声。这下我可就真有些好奇了,便扒开了一条门缝往里面看了眼。”
“这一看,我就看到了地上丢了一地的衣衫,最上面的是个绣着粉色莲花的红肚兜儿,你说……这我还能不知道么?”洪逸尘说完了,揣起了自己的两只手,换上了一副颇为不屑的神色,“我之前不过是当着外人的面夸了句我二嫂生得美,大哥就严加斥责,说我是轻薄大嫂,没想到转头就能做出这种事儿来,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