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潇然闻言又是轻轻一愣。
他在苏慕的眼里看到了毫不掩饰的真诚之色,让他由衷地相信这些话并非阿谀奉承,而是自心底就这样认为。
他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低头咬上了桃花酥。
陆灵珏是个爱吃东西的人不错,但办事也是实打实的牢靠。
没等夜色全黑下来,他当真带着自己搜来的各种情报回来禀告了。
苏慕正跟着柳潇然在县衙的案卷库里翻着从前的卷宗,陆灵珏风风火火地从外跑进来的时候卷起了一阵小旋风,连带着屋子里的灰尘都欢快地在空气中扑腾起来。
“大人大人,我回来了!”陆灵珏跨门的时候太着急被绊了一下,门口杵着的苏慕就这么随手扶了一把,两个人差点摔成一团。
柳潇然在旁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苏慕,而陆灵珏则是堪堪挂在了苏慕的身上勉强维持住了身形。
面对苏慕憋不住的笑,陆灵珏开始狡辩:“这门槛比别的门槛要高一点,我没注意!”
柳潇然对于这人做事不着调倒是习以为常,只是现在苏慕笑的时候还没撒开自己的手臂,几乎是靠在他的身上憋笑,他一偏头就能对上苏慕笑成弯月似的眼睛。
那笑意似乎能传染人,连带着他也心情好了些许。
“好了好了,我要说我查到的事情了。”陆灵珏拍了拍衣服,神色也开始认真起来:“死者是碧水县上还算有名的洪家二夫人梁萱萱,死前已经有六个半月的身孕了,是在府内的池塘里被人给捞出来的,因为还怀着孩子,洪家又是名门望族,所以县令还算重视,将人带回了县衙查验死因。”
“洪家这一代总共有四个,长子是如今洪家当家洪承羽,守着父母留下的产业,有些坐吃山空的意思,次子洪思齐在外经商,打拼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了不小的产业,第三位是小姐,叫做洪溪知,还未出嫁,但是已经定下了人家,最小的是位不学无术的小公子,叫做洪逸尘,平日里也就吃喝玩乐了。”
“梁萱萱似乎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街坊对她都是称赞有加,说她人美心善,平常遇上困难的时候也会伸手帮一把。”陆灵珏一口气说完了背景,缓了缓后开始继续说,“梁萱萱是四日前死的,这一天里洪家所有人都在府上,连一直在外的洪思齐也在半月前回了家,说是来陪夫人的,而和洪思齐一起回来的还有那个和三小姐订了亲的人,那人叫黎之山,和洪思齐在生意上颇有些往来。”
“顺便,我还打听到了,洪承羽和洪思齐好像为了洪家的家业有些矛盾,这次他带着黎之山回来也是有为了这件事的原因。哦哦哦,还有旁人戏称,洪府这代三位公子,只有洪思齐还算是个中用的,这也是早有预兆的,这洪府的二老爷啊和寻常人不同,出生时左脚就有六个脚趾,当时还以为是什么晦气的事。”
“但后来啊,他们都说这是福气的象征呢,这洪二老爷在外的生意可大的很。哦哦哦还有还有,最小的那位洪逸尘,早两年的时候好像当着外人的面调戏过自己的二嫂嫂,当时洪思齐不在,洪承羽把人给狠狠训了一顿,后来这小子就不在家作威作福了,跑去外面……嗯你们懂就行。”陆灵珏点点头,示意自己说完了。
“现在你能打听到的多半也不会是空穴来风,只是家宅之中的秘事,要是想要知道全貌,还是得进去查查才行。”苏慕看向了柳潇然,后者显然也是如此想法。
“将尸体送回,莫打草惊蛇。”柳潇然垂着眼想,沉吟道,“另外让县令安排一下身份,我们以丧事的名义进去查探。”
得了命令的县令自然是不敢懈怠,很快便和洪府打好了招呼,说柳潇然是自己远方的某个表侄,代替自己去丧宴上走一遭。
洪府是碧水县有名的望族,县令需要亲自到场也不是没有道理,来领尸体的洪思齐也没多问什么,领了梁萱萱的尸体便走了。
在一旁观察的苏慕打量着洪思齐的神色,只见他神情萎靡,眼睛通红,看到白布包裹的尸体后甚至连掀开的力气都无,最后被管家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出了县衙,眉目间确实是悲痛的模样。
苏慕又思及那死后才被娩出的胎儿,不免有些感慨。
本来是多幸福的一家三口,就这般都飞来横祸给砸了个措手不及,那幕后黑手当真是毫无人性。
他想得出神,连柳潇然叫了自个儿的名字都没听见。
柳潇然有些无奈地走近了些,想要再叫一声,却不想苏慕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一般,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这边。
“我们需要耽搁几日,你……”
“我自然是和你们一起了!”苏慕理所当然地接话道。
毕竟自己也不知道江州怎么走。
柳潇然想到前一日这人的惨状,觉得多休息几日倒也无妨,更何况……
他的目光沉了沉。
苏慕也还未完全洗清与环彩阁一案的嫌疑。
那苏启是他的弟弟,或许自始至终都在串通也未可知。
苏慕看着柳潇然,只觉得虽然他面色如常,但那股子冰冻三尺的气息却一瞬间浓了起来。
他寻思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回答得太积极,无意间触了他的霉头?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柳潇然点了点头。
“也可。”
作者有话要说:
人多就容易是非多orz~
第14章 足迹
洪家是碧水县上有名的富贵人家,因此办起丧事来也算是排场极大。虽说已经由县令提前打了招呼,但苏慕跟着柳潇然走进府内的时候还是颇有些心虚。
陆灵珏是个很会和人打交道的人,因此入府没多久就混进了人群中再寻不见踪影。
而他们这桌得了主人家特意的吩咐,也没什么其他人,这下苏慕彻底没了搭话的人,只能在位置上百无聊赖地转动着手上的茶盏,顺便听着坐在旁边桌的客人叽叽喳喳的议论。
“你们听说了吗?这梁夫人死得——啧啧,可以说是颇有些离奇。”先是一个人神秘兮兮地起了话头,周围其他人自然是抱了听热闹的心来的,一时间也都好奇起来。
“快说说,怎么个离奇法?”
苏慕这时候也感兴趣起来,保不准这群人还能知道些自己不知道的内幕消息呢,顿时也挺直了背,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先是这夫人死的那日啊,大雨倾盆,我们这儿已经连着十几日没下雨了,偏就那一日晚上下起了大雨。”那人喝了口茶,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们看看,她是淹死的,在水里死的。我看啊,这就是和水犯冲了,是被水鬼给抓走了!”
众人都发出了一两声喟叹,也有附和的:“那一日的雨确实来得突然,白天还是日头好的,这到了夜间,就落起大雨了,确实蹊跷。”
苏慕默默地抿了口茶,把封建迷信要不得在心里又念了几遍。
那边还没完,说话那人又开始故弄玄虚:“那验尸的王仵作啊,就在我家对门,他有一日回来后说,那尸体可是恐怖的很,人都死了,竟然还生下了一个死胎——若非他敛尸也有些年头了,可不是得被活活吓死。”
这下听众哗然,一个个都骚动起来,觉得这必然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招致的祸患。
“可是这梁夫人平日里头也是个好人啊,怎么就会惹上这些东西呢。”
“嘿,这洪府里面的事儿谁看得清楚,你啊也别把他们想得太好了,这种有钱人家,没点家丑谁信哟。”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听说那四公子还曾经当着外人的面调戏过这梁夫人?”
“是有这么回事呢,所以我说,指不定啊,这梁夫人和四公子还真有那么些关系——”起话那人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二老爷又是长年不在家的,指不定就有些什么事儿是他不知道的呢。这女人啊,最重要的贞洁没了,那被鬼拖走了,就是合情合理了。”
“诶诶诶我还听说啊,这梁夫人素来爱琴,因此她死了之后,夜半洪府总有琴声,指不定是她的亡魂还在池里不肯走呢。”
苏慕皱起了眉,先不说如今说话的这群人都是来参加梁萱萱的丧事的,就算是毫无关系之人,这般揣测一位已逝之人,也实在有些过分。他握紧了拳,想到他们几人的身份都不宜暴露,便也能只能作罢,闷闷地喝了口茶压了压心头的火。
好在说话那几人也没继续这个话题,兴许是觉得晦气,没一会就聊起了其他东西。苏慕又听了一耳朵,都是些邻里间的小事,颇为无趣,便也不再放心思到他们身上,微微侧过头,看向了柳潇然。
柳潇然还当真如陆灵珏所说一般,无论是在做什么事都并不表现出自己的喜恶啊。这茶水是连现代人苏慕都觉得无味的程度,而柳潇然怎么看也像是个世家公子的派头,居然也全然不介意,甚至表情看上去还比那日来提自己的时候温和两分。
思及那日初遇,苏慕又出神起来,那天自己几乎是从对方的身上弹起来站稳的,如今想想还觉得有些羞赧,当日是真把柳潇然当成阎王看了,其实柳潇然除了不苟言笑之外,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更是够不上凶神恶煞的形容。